聞言,扶蘇有些悵惘。
連一個韓非都改變不了,自己又如何改變天下?
”你不也改變不了你的父親嗎。日前母妃宴請朝中大臣府上的女眷,我聽她們說,你要娶馮去疾的長女為正室。”
“別提了,婚期都已經定了,我想退也晚了。”趙騰懊惱道。
“王叔你若是擔心馮家長女不好看,那大可不必。我看馮去疾長得相貌堂堂,他的長女應該也不差的。”
“這與相貌何乾,她長得是美是醜,反正熄了燈我又看不見。“話到了嘴邊,趙騰又收住了,扶蘇再聰慧,也是一個小孩子,不懂被子裡那些事。說了他也不懂。
趙騰輕咳兩聲,“我呢,是想通過建功立業、沙場征戰來保住我的爵位,而不是通過什麽狗屁聯姻。”說著,趙騰將酒壺重重的壓在桌上。
昌安君為人圓滑,審時度勢,為的只是保住自己權勢富貴。而趙騰卻不這麽想,在他看來,大丈夫該活的光明磊落,建功立業,以揚名萬世,而不是終日守著一個君侯的爵位戰戰兢兢度日。
而趙騰的心志,恰恰正是扶蘇欣賞趙騰並且相信他會是在未來嫩給予自己支持的人。
“王叔有意領兵作戰,而眼下大秦攻趙戰事正緊,王叔何不憑借身份直接向我父王請命。”
“領兵?誰敢讓一個剛滿十八且又學了十幾年六藝的人去領兵?”
六藝……
“聽王叔這意思,似乎是對儒家六藝頗為不滿。”
“還是因為你師父,大王現在篤行法治天下。我現在可算是求仕無門,帶兵無道,這不,只能乖乖坐在家裡,只能靠父親給我塞個媳婦度日。”
看來,趙騰敬重韓非是一方面,可是因為韓非,他的六藝之能卻被掩埋,不再出眾,所以他才對韓非有所不滿。
韓非……
就算不論師徒之情,他也是自己一枚極為重要的棋子。
算算日子,韓非和父王的一年君臣也是到頭了。那麽,就趁這個機會,做點事情好了。
“或許,建功立業不一定只能通過軍功和精通法家學說這兩樣方式。“
趙騰憤憤道,”那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麽別的方式?“
“清、君、側。”扶蘇一字一頓道。
趙騰聞言,兩眼發笑,蹬在桌子上的雙腿這才收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忙鏟除王上身邊的奸佞之臣。”
“王叔你可曾還記得我舅舅。”
“自然,先前的右相國,昌平君。”
只是,他為何要對自己提起昌平君。
昌平君的事情,整個鹹陽無人不知。當年他因為幫助秦王平定了嫪毐之亂和鏟除了呂不韋的勢力,所以備受嬴政信任。只是當年他因為替桓欹這個親家開脫罪責,觸怒了大王,被撤了相位。
扶蘇這孩子,年紀輕輕,心思極深。他野心大,且又是未來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公子。自己向這樣的公子及早親近,總比父親向馮去疾投誠來的高明許多。
難道說……
趙騰試探道,“長公子的意思是,要我效仿您的舅父。”
“啊,真不知扶蘇是王叔肚裡的蛔蟲,還是王叔是扶蘇肚裡的蛔蟲。扶蘇的心思,王叔一猜即中。“
“可是,就算我有意效仿昌平君,但是眼下,我去哪裡找‘嫪毐’和‘呂不韋’呢。”
“或許‘呂不韋’這樣的人物現在還未出現,但是像‘嫪毐’這樣的奸佞,
卻已經有了。” 趙騰眯著眼,低聲道,“趙騰記得,先前長公子委托去幫公子尋公輸家族的人,當時騰就在疑惑。公子身為王上長子,有權調動羅網,可是公子卻將此事委托給我。”
“扶蘇想給父王換個中車府令,王叔覺得如何?”
趙高……
此人是個狠人。其心狠手辣,朝中無人不知。雖然是個隱官,但是卻權力極高。日前自己看到廷尉李斯看到趙高時,還對趙高這個中車府令施禮。
可是趙高,和他手下的羅網,都是大王的凶器。
“可是,這件凶器大王還用在興頭上呢。”
“凶器,奴才,說到底不過都是器物工具。一把利劍廢了再換就是。而且,既然是凶器,便注定了它能在傷害對手的同時也會傷害到自己。或許,今日父王還將這個凶器用在興頭上,但是改日,父王突然發現這把凶器刺向了自己心儀的另一樣器物,你覺得我父王會如何選擇。”
趙騰唇角上勾,“這還得看那件心儀的器物的價值。”
“如果再加上多一個像我王叔這樣的有識之士呢。”
“那自然是廢了這把劍。”
“王叔不愧是能讓扶蘇願意信賴的人。”
說著, 扶蘇極為殷勤的在扶蘇酒樽之中添滿了酒,“王叔請,這杯,算扶蘇敬你的。”
趙騰接過酒樽,輕抿一口,眼神中一片複雜猶疑,“你,今年真的只有十歲?”
“不是,”扶蘇冷靜道,“算上扶蘇在我母妃肚子裡的那十個月,扶蘇如今已經是十一了。”
“呵……”果然贏姓趙氏王族之中,沒有半個等閑之輩。
趙騰輕嘲一聲後,又問,“為什麽?大王用的慣的,你看不慣。”
“王叔精通六藝,想必棋藝精進。想必王叔也聽過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把利劍自己用的順手時,便會忽略掉那劍的鋒芒已經足夠對自己造成致命的擊殺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大王豈會留著他?”
見扶蘇一臉沉著自信,趙騰又道,“所以,大王是那當局者,而長公子殿下,你是那旁觀者。”
“這不重要。“
“可這件事,很危險。”
“可如果成功了,那王叔便可想娶誰就娶誰。”
“可……”
“而且扶蘇可以以長公子的身份向王叔保證,此事一定會成功。”
“思前想後,我現在幾乎可以斷定,你這樣做,是為了韓非?”
扶蘇笑笑,果斷起身道,”王叔,扶蘇要回宮了。“
趙騰亦忙起身,作揖道,“那,騰,恭送公子。”
“王叔再會。”
望著扶蘇遠去的身影,趙騰心底一片寒意。到底,是誰在利用誰?
更讓自己害怕的是,扶蘇,居然只是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