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傳令,讓參軍柳清臣和於厥部族長劾裡缽,來中軍大帳!”
海唐一杯茶隻喝半杯,就放到帥案一邊,用狼族語吩咐一直在帳內聽用的玄虎暗衛百夫長霍仲。
“是,少狼主!”
霍仲上前兩步,取過帥案上之前送進來的傳信竹筒,連同傳書一起收起後,就躬身退出了帥帳。
“慕容喬,一直沒問你,你們家是東燕宗室遠支?”
海唐盯著帥帳外隨風旗旌飄揚的白狼部狼主大纛看了一會,轉頭問向一邊侍立,咬牙暗恨盯著他背影琢磨,救出母親後,該從哪裡下刀的慕容喬。
“什,什麽?
奧,我爹的祖父是弘興帝的次子,封瀧邑侯。”
海唐平常很少跟慕容喬說話,慕容喬被海唐突然間的提問給嚇一跳,以為這個能輕易看穿人心的狼族少狼主,又望穿了她心中的殺意。
“弘興帝是現國主慕容明華的祖父,駕崩也就四五十年,
那你父親怎麽沒繼承侯位,跑到偏避的海邊北間關了?”
海唐有些奇怪,按理說慕容敬還未出五服,不應該這個待遇。
他想知道慕容喬家在鄴都還有沒有相熟的舊識,準備收買幾個,為攻城內應。
因為清水河自西而東穿鄴都南北城而過,其中鄴都西邊有兩座水門,柳清臣之前透露的偷工減料失修的那座水門,是位於南城西邊的衛橋門,而東燕皇宮卻位於權貴多聚集的北城,有內城三道城門阻擋。
因此鄴都城南城由那道衛橋門多遣熟悉水性的飛虎軍潛入,很容易裡應外合攻下,可北城是東燕建國初修建的老城,當時東燕吏治還沒崩壞,所修城牆比後築的南城用料更足更堅固些,就沒有那麽容易攻破了。
“四十八年前,弘興帝的太子被刺殺,半年後,弘興帝來不及立新太子,突然駕崩,
作為皇次子的我曾祖父,本來最接近繼位,卻因為在外督修皇陵,便宜了手握鄴都重兵的第九子,也就是先國君。
曾祖父鬱鬱寡歡去世後,三十年前,我祖父又被人告發私蓄兵甲,意圖謀反,死於天牢,
後來被證實是誣告,但先國君一直未恢復瀧邑侯侯位,只是將發配南武關為奴的我父親赦免,調入北境軍為百夫長,
二十二年前我大哥出生那年,我父親做了北間關鎮守使,就好像被朝堂遺忘般,二十多年一直沒再離開過北境”。
慕容喬言語中,多有替父祖鳴不平。
“奧,原來是造反世家啊!”
海唐心中了然,怪不得慕容敬鎮守北間關二十多年,就積攢下那麽多的準備造反的軍資,這是心有不甘,籌謀日久啊,只是沒想到,到頭來還未來得及發動,就被無心插柳的海唐所破壞,那些軍資都便宜了朔北。
“你!...”
慕容喬剛想辯駁,可是一想到曾祖父,祖父或許是多有所冤,但父親在家中地下密庫藏的那些兵甲卻為造反,就被噎得又憋回去,秀美的臉龐上柳葉眉微蹙,臉色很難看,氣的鼓鼓囊囊的胸脯起伏不定。
“那你還記得,你父親在鄴都有什麽熟識的宗親或來往的故舊麽?”
海唐轉回頭,左手手指在帥案上不規律的敲擊,他在思索這個鄴都北城內的內應該收買誰,最好是手握兵權或者雖然未身居高位,但對鄴都城極為熟悉的人。
“不清楚!”
慕容喬美目一翻,秀臉扭向一邊,氣鼓鼓的一口回絕。
“哎呀,你母親關在那裡了呢?
還有那薛小娘,再有五六個月就生了吧?”
海唐左手指停止敲擊帥案,再次扭頭看向慕容喬,心中默數‘一二三’。
“嚴介溪!
“鄴都府尹嚴介溪,與我爹來往多年!
我爹上個月還在與嚴府尹通書信,商討我與他家的大郎嚴輔國結親之事!”
一聽到那卑鄙的少狼主阿古達,提及她那不知被拘於何處的母親,以及身懷父親骨血,未知男女,有可能是她們這一脈唯一流傳的香火時,慕容喬屈服了。
她轉過臉,一雙猶似一泓清水的大眼瞪向海唐,吐語如珠,聲音含怒帶著清脆,若不是此刻滿面寒霜,卻也動聽之極。
“鄴都府尹嚴介溪?
不錯,這個人倒是十分合適,
不過鄴都府衙好像位於南城啊!”
海唐轉過身來,喃喃自語,尋思是不是找張鄴都輿圖看看,就被帳外參見的人打斷了。
“少狼主,柳參軍和於厥部的劾裡缽族長帶到了!”
玄虎暗衛百夫長霍仲入內稟告,柳清臣的參軍帳離帥帳不遠,而劾裡缽在帶隊尋營,霍仲剛出中軍營地就遠遠地瞧見他,喊了過來,因此二人來的很快。
“都進來吧!”
海唐隻好把收買嚴介溪的事往後推,先召見二人。
“見過少狼主殿下!”
二人進帳行禮後,就分左右站定,柳清臣剛投誠還沒覺出什麽,劾裡缽知曉這個阿古達少狼主,從率領他們離開雲乾草原二十多天以來,平時很少召見他,一旦召見,就是有軍務下達了。
“二位不必客氣,
此番連日急行軍,已距東燕國都不足二百裡,最遲後天中午可兵臨鄴都城下,
在此之前有件事需要拜托二位一下”。
海唐也沒跟二人過多客套,用標準的狼族上京聖寧口音,直奔主題。
“殿下有何吩咐?”
柳清臣自從投靠以來,還未被委以任何軍務,當下搶先一步發問。
“我帳下扎不合統領和烏古部的博爾忽族長,今天上午就已進抵並封鎖鄴都內外交通,還攻佔了長柳營。”
海唐瞥向臉色頓時不好看的劾裡缽,於厥部跟烏古部在雲乾草原就針鋒相對,行軍打仗也愛比個高下,如今烏古部作為先鋒先拔頭籌,劾裡缽自是高興不起來。
“但是,烏古部在此地三十多裡外的澤縣沙河渡,搶奪浮橋時,吃了個暗虧,
那澤縣縣令派兩千援軍出擊,烏古部精心挑選出來的精騎,竟然戰死淹死近四百人,還奪橋不成,
最後還是我白狼部的勇士出擊,才拿下的浮橋!”
海唐故意話鋒一轉,停頓了一下,借機將帥案上那杯喝了一半涼透了的茶端到案邊,慕容喬有些慍怒這少狼主暴殄天物,這東明國產的上好碧溪春,一兩茶葉值三兩金,就這麽浪費,但還是乖乖端走,去倒掉涼茶,重沏新茶。
“殿下,烏古部竟然如此無能!
我於厥部願意去將澤縣殺的雞犬不留,將那膽大包天的縣令頭擰下來,做成酒壺!”
劾裡缽一聽立刻主動請命,這種既能耀武揚威打擊烏古部聲勢,還能乘機大搶特搶的好事,他十分踴躍。
“雞犬不留用不著,狼皇陛下此次大舉攻東燕,不是如以往那般打打草谷就回,而是要徹底佔據東燕之地。
這些原來的東燕小民,日後都要向我狼族繳納賦稅糧食的,不要殺雞取卵,壞陛下大計,
拿下澤城,一為進攻鄴都前的攻城演兵,二為城中的糧草,三為震懾其他妄圖反抗的東燕宵小!”
上次辛縣城外,海唐一時心軟,差點留下把柄,這次雖同樣未同意大開殺戒,但好歹找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殿下,果然高瞻遠矚!”
柳清臣雖覺得這‘少狼主’的借口還是有些蹩腳,但是管他呢,反正自己又沒打算在狼族長待下去,上次露出半點試探的懷疑,差點被惹動殺意滅口。
“殿下恕罪!
可是隻殺縣令,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劾裡缽想的沒有那麽多,他只是不甘心,南下這麽長時間,就沒痛痛快快的搶劫過一次,一直被約束著。
“當然不會便宜他們,破城後除縣令必梟首示眾, 府庫糧草官銀全部犒勞大軍之外,
滿城百姓都要花錢來買平安,出贖命錢,銀錢不夠就拿馬驢牛羊等抵帳,
普通小民每戶出三兩銀,中等之家和闔城商戶每家出三十兩,大戶和富商每家隻留銀百兩,其余家資全部罰沒。
這些金銀就由我部出三百騎去查抄,所得隻留三成,其余七成都是出兵攻城的你於厥部的”
上次查抄辛縣十六家富商,海唐的‘白狼部’就分文未取,全拿去安撫各部了,這次再不拿,說不過去。
“我部怎敢壞我狼族風俗,殿下您上部得六成,我們於厥部有四成就心滿意足了。”
狼族一向以強者為尊,旦有繳獲都是上部先取並多取,除非上部主動放棄,否則誰也不敢拿的比上部多,劾裡缽當然不敢挑戰上部權威。
“那就明日五更,你於厥部出四萬騎,舉火把冒黑先行開拔,
柳參軍領我白狼部三百騎去監軍,
扣去行軍時間,給你部三個時辰,若未時前破不了澤縣縣城,我可要行軍法了!”
海唐從帥案上的簽筒中取出一面令旗,扔向了劾裡缽。
“狼神眷顧!遵從您的命令!”
劾裡缽接過令旗,肅穆敬立,左手扶上右肩,半躬身子低頭向海唐行狼族戰禮。
“麾下領命!”
柳清臣行的是九州軍中單膝跪地的軍中禮節。
“都出去準備吧,明早還得早起拔營。”
海唐不留二人,並眼神示意一邊的霍仲,去調三百飛虎左軍輕騎交予柳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