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快快放手!簡直豈有此理!
真是有辱斯文!....”
兵部尚書段廣的紫色官袍,被刑部老尚書慕容襄揪的皺皺巴巴。
那老尚書又比他高上一頭,雖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鑠,年輕時也是一員虎將,揪住他胸襟官袍的大手布滿老繭,露出毛發茂密的手臂上虯筋畢露,就像一把鐵鉗般牢牢擒住他,還運上勁道往上提。
段廣使勁踮起腳尖,才使被勒緊的脖子好受些,可是又不敢還手,還手的話,他也不是依舊生龍活虎的老尚書對手,說不得還會被其找到由頭,當真在昭陽殿裡被暴打一頓,嘴裡翻來覆去的就是‘有辱斯文’這幾句。
“夠了!
一個個都成何體統,這裡可是昭陽殿!”
國主慕容明華,被吵鬧的烏煙瘴氣的大殿,氣的肝疼,狠狠的拍了下面前的禦桌,殿內立刻為之一靜。老尚書慕容襄,有些不甘的放下一臉驚悸的段廣,之前看到急報慌神的相國楊文長也回過神來。
“臣等失儀,請陛下降罪!”
眾臣重新按品級地位站定,稽首告罪。
“行了,都免禮吧,沒時間再講這些虛禮了。
急召你們來是商討對策的,都給孤說說該怎麽辦?
相國,就從你開始。”
國主慕容明華,第一個點了百官之首的丞相楊文長。
“陛下,老臣以為如今國中空虛,城北的長柳營雲跋軍三十萬主力盡在北境,不得脫身
余下看守營盤的三萬新軍戰力未成,應該盡數召回城中協助宮衛軍守城,
同時戒嚴鄴都,關閉城門,並八百裡加急令南方各郡出兵勤王”。
丞相楊文長揮袖擦掉額頭冷汗,此時已鎮定些,將匆忙間來不及仔細間醞的對策一一說出。
“對!”
“對!”
“相國說的甚是有理,
趕緊下召南方各郡出兵勤王。”
殿中楊文長的親信,個個都出言附和。
“可南方各郡也沒多少兵,加起來不到五六萬,戰力平平不說,還分駐十郡,守城還勉強應付,野戰不能高看,
而且狼軍既然出現在了沙河渡,那就不會只有上萬,定是從北間關破關而入的!
慕容敬的四萬北境軍定是全軍覆沒,說不定還被抄了後路,不然怎麽會沒有半點機會向鄴都示警?
北境兵都擋不住,那些南郡兵即使趕到鄴都城下,也是一擊及潰!”
刑部老尚書慕容襄出言反對,這會他已冷靜下來,因為壯年時曾長期在北境邊關統軍,所以很快就分析出狼軍為什麽會到了清河川腹地。
他頗為了解南方那些兵的戰力,十多年前因為與狼族一次作戰受傷頗重,這才退出軍伍,可那時他剛過五十歲,還未到致仕年紀,先國主便將他調職刑部養病,一乾就是十幾年。
禦座上的國主慕容明華聞此眉頭直皺,他心裡清楚,下面群臣更清楚,國都之所以空虛至此,都是因為自己被狼族迷惑,見一直與東燕對峙的狼族南院大王厄魯特,移師猛攻朔北,而狼皇又久離上京,遠在秋季行宮,便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偷襲朔北後方,奪回先祖立國之初,被大虞搶奪的十多個縣。
結果駐防鄴都的二十五萬雲跋軍主力,剛抽調急行軍十余日西攻上徑關沒幾日,狼皇就秘密南下親征,得不到有力支援的二十萬北境軍大敗,
局勢這才糜爛,國都最後的五萬雲跋軍精銳,都被二叔武邑侯慕容讚帶去了博常關,而狼皇攻勢太猛,雲跋軍主力又不得不棄攻朔北,再度急行軍趕去博常關支援。 作為一國之主,他不會承認自己的過錯,下面的群臣也都自然沒人會提這茬。
“南方各郡兵不堪一戰,那就從南武關調十萬澹北軍回來,漳郡到鄴都澹北軍的三萬精騎只要八天,步卒急行軍只要十四天就可以入援鄴都”。
丞相楊文長,咬牙再出對策。
“對啊,怎麽忘了,南武關還有十五萬澹北軍精銳,
雲跋軍在北境抽不出,可以調十萬澹北軍回來勤王!”
兵部尚書段廣,一拍大腿,又是第一個出言讚同丞相楊文長。
“不行,澹北軍設立就是為了防備澹海南邊的中州大鄭,
南武關隻留兵五萬,萬一大鄭發兵渡海奪關怎麽辦?
大鄭狼子野心,五萬守軍萬難防住,若破關得手,我東燕將腹背受敵,萬劫不複!”
刑部尚書慕容襄頭搖得像撥浪鼓,再次出言反對。
“我東燕向大鄭稱臣納貢已近百年,屬國有難,宗主國不援助,反而相攻,天下哪有這道理?”
“再說要是狼軍圍城,鄴都被破,那我東燕才真是萬劫不複!”
國相楊文長怒目圓睜,拂袖大怒。
“這...”。
刑部尚書慕容襄一時語塞,無言相駁。
“就是,國相說的對,國都沒了,還要守那南武關作甚?”
兵部尚書段廣難得嗆上一回慕容襄。
“陛下,依臣看,不但應該召回澹北軍勤王,我們還要早做準備,立刻遣使大鄭,請上國大鄭派遣神策軍,甚至中州突騎來援。
倒時不但鄴都之圍可解,說不定北境之危也隨之消除,佔不到便宜的狼皇定會引軍而還。”
國相楊文長的外甥,工部尚書張劭是朝中有名的親鄭派,曾多次代表東燕出使大鄭的丹水帝都。
“是啊,陛下,應該盡快派使臣向大鄭求援,
張尚書與大鄭太子李長生熟識,當為出使的不二人選!”
“對啊,那大鄭太子李長生,可是名揚九州“東無極西海唐”中的東無極,
智計無雙,聞於諸侯,說不定可助我東燕脫離困局!”
國相楊文長的親信中不乏其他親鄭者,聽工部尚書張劭之言後,紛紛進言讚同。
禦座上的東燕國主不置可否,他對調回澹北軍頗為意動,但是遣使大鄭,他有些抵觸。
“陛下,萬萬不可向大鄭求援,大鄭近十年來,早就不甘於隻做諸侯聯盟長!
元州南晉,下魯,東齊三國不一樣向大鄭稱臣納貢,可這十年來,大鄭又是怎麽對待它們的?
奸細滲透,往來商貿多設關卡稅點,邊境囤積重兵相脅,今日一個由頭強佔一縣,明日又挑起一事端,逼著割讓另一縣,步步蠶食三國國土!
以前它們忙著針對元州,並不是就不覬覦我們東燕,但現在若我們主動將機會送給大鄭,志在一統九州,重現昔日大趙帝國榮光的他們來說,可是巴不得!
到時可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之前一直冷靜旁觀的吏部尚書慕容汾,聽到竟有人出引狼入室的昏招,再也沉穩不下去,趕緊出列相阻。
國主慕容明華即位後為了掌控朝局,一直拉一派打一派,相國楊文長和工部尚書張劭,兵部尚書段廣等爪牙為一黨;出征在外的撫軍大將軍慕容明德,刑部尚書慕容襄等人又是一黨;他和國主的親叔叔武邑侯慕容讚,屬於兩不相幫的中立者。
“哦?
倒不知你這吏部尚書又有什麽高見?”
丞相楊文長,早就想將吏部尚書這個重要的位置,換成自己的親信,卻始終未能如願。
他一直覺得慕容汾是笑面虎,看似明哲保身,無欲無求,實則無求就是最大的求,這些年其卻越來越簡在帝心,暗地裡捅刀子比誰都狠,楊文長對他一直多有戒備。
國主慕容明華,此時卻終於有些興致的望過來,朝堂之事,為了維持君王威儀,他要麽幾乎從不輕易發表意見,隻待朝堂各派各抒已見完了,最後再一錘定音;要麽就聖心獨裁,直接做決定,即使是錯誤的決定,下面的人也要奮不顧身的去執行。
“陛下,臣以為,之前國相和老尚書相言都有一語中的的地方,
如今鄴都防備的確空虛,狼軍出現在沙河渡,上三部之一的白狼部還在其中,定是由北間關而入,來襲之軍必不少。
現在要緊之處是即便澹北軍入都勤王,能不能在狼軍破城前趕到?
即便及時趕到了,在城外無關隘相恃,野戰是不是一定能擊敗狼軍,解鄴都之圍?”
吏部尚書慕容汾停頓了一下,整頓思緒,接著道:“若是向大鄭求援,以其狼子野心,即便事後乘機不滅我東燕,也會如元州三國前車之鑒般,讓我們割地送城,我東燕隻二十四郡,又有何地可割?”
“要是真割地了,大鄭在澹海之北就有了立足之地,我澹北軍駐守的南武關天險,將形同虛設,
今後大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六百裡清河川將永無寧日!”
昭陽殿中一眾君臣,聽到這裡不少人均直冒冷汗,再無人竊竊私語,大殿內落針可聞。
慕容汾見之前一番說辭鋪墊效果已經達到,終於下定決心,便向前一步,稽首叩拜,聲如洪鍾大呂:“請陛下恕臣悖逆!
狼皇此次秘密南征,算計我國甚深,遣奇兵奔襲我國都,非隻為圍城恐嚇,實滅我東燕之心昭然若揭!
今我國都內無固守把握強兵,外不敢向他國求援,局勢糜爛至此,萬難扭轉!
臣乞求陛下即刻離都,南巡南武關,鄴都由相國等堅守待變,十五萬澹北軍一兵不調,原地戒備大鄭,有南武關之險,可保陛下無憂!
陛下若在,我東燕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