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款三千萬兩白銀太多,立即交割兩千萬兩也太苛刻,
我大燕國庫只有存銀一千四百余萬兩,加上宮中的私帑也最多一千六百萬兩,
即使一文錢不留,又上哪去補這四百萬兩的窟窿?”
慕容汾微微挑眉,他仔細琢磨了一遍議和條款,狼族出乎意料的並沒有獅子大開口,貌似還真有和議之心,他臨出北城前,內侍總管已經向他告知了國主的底線,最多賠款四千萬兩,但要分二十年付清。
可他總感覺這狼族和議條款哪裡不對勁,可一時又想不出源頭在哪,便先試著壓壓價,探探狼族的底。
“這三千萬兩銀子,一文也不得少,
先生可知,隻這半日,我軍在南城又收得多少平安錢?”
海唐心中暗喜,這慕容汾果然沒發現和議條款中的玄機,隻盯著賠款做文章,他一口回絕了減銀要求,豎起了兩個手指。
“兩百萬兩?”
慕容汾眉頭一皺,國家羸弱,山河殘破,竟連累無辜百姓至此。
他之前來鄴都府府衙,一路所見,南城各裡坊都有狼兵在挨家挨戶的收取銀兩,一些富商大賈家更是主要查抄對象,隔牆都能聽到府中淒慘的哭泣哀求之聲。
“不,是兩千零六十二萬兩,而且這個數還在不斷增加。
鄴都南城有十四萬戶,北城隻六萬戶,可北城多顯貴高官府邸,比南城富裕的多,
若你朝堂連這區區幾百萬兩都湊不齊,我狼族可借兵一萬進北城查抄,不但助你們收齊,還可使你國庫再度充足。”
海唐一臉含笑的盯著慕容汾,只見其臉色數變,異常憤懣。
“因敗軍之禍,你狼族可竭澤而漁的不惜民力收刮,我東燕朝堂又怎能對治下之民,如此這般效仿?
你們所要銀兩,我東燕自會想法湊齊,只是鄴都之西五郡,不可作為抵押,若如此,這十年內,我東燕將時刻被利刃懸於頸下!”
慕容汾心中被這驚人數字震撼不已,甚為心痛。
這巨額銀兩都被用來資敵,今後狼族國力將更為興盛,尤其西五郡在敵手,雖是孤懸狼族本國兩千裡外的飛地,但二三十萬狼軍在側,仍將使鄴都一日三驚。
“若鄴都之西五郡不作抵押,我狼族撤兵後,你東燕緩過這段危機,再撕毀條約,拒不償還其余賠款,也不稱臣納貢怎麽辦?”
海唐不待慕容汾辯駁,話鋒又一轉,接著道:“不過,我狼族議和之心甚誠,若不想以西五郡做抵押,那賠款將從三千萬兩變成五千萬兩,且你東燕太子慕容玥需為質子,入質我狼族十年,十年內你們還清賠款,我們再放還你們太子”。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西五郡在你手,我國若不想京畿一日三驚,就得遷都,
且有我國太子為質,即可保證,我東燕不會撕毀和約,奈何又要加賠款?”
慕容汾覺得狼族一心討要西五郡,才是頗為蹊蹺。
“哼!
西五郡府庫存留,加上這十年賦稅所出,至少也值一千萬兩,
剩余一千萬兩乃是保證金,萬一你們國後過幾年,再給你們國主生下個兒子,慕容玥到時遠在異國他鄉,再被廢黜,你國重立太子怎麽辦?
那我狼族手裡為質的,豈不只是個無用的廢物。”
海唐一聲冷笑,態度極為堅決。
大殿內立刻為之一靜,只有堂內一側作為文書記錄的柳清臣,
刷刷提筆寫字不停...。 和議桌前,慕容汾與海唐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北城皇宮之中,風聲鶴唳,宮人嬪妃人人自危,此刻,東燕國主慕容明華正在昭華殿中,一邊焦急的等待議和結果,一邊做著最壞盤算。
“駱卿,你老實告訴孤,若議和失敗,北城可守幾日?”
慕容明華目光銳利,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異常恭敬的跪在地上,如今全權負責北城防備的宮衛軍領軍將軍駱太如。
“啟稟陛下,
可..,
可守至少十日!”
駱太如一炷香前就被召進宮了,在昭華殿中更是跪了有半柱香,腿都跪麻了,也不敢稍有不恭,禦座上的國主面色陰沉的思慮了半晌,才開始問他話。
“十日?”
慕容明華眼睛微眯,口中喃喃自語,倒把下面的駱太如嚇得夠嗆,渾身抖如篩糠,如芒在背,後背衣服全濕透了。
還以為是國主嫌他無能,剛微微抬起頭來,想要改口再加幾日,卻迎面看到國主一側躬立的內侍總管石忠的陰測目光。
那石忠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駱太如嚇得一哆嗦,趕緊頭低至點地,愣是憋了回去,一天也不敢再加了。
慕容明華望了望門外風雪,他對駱太如口中的堅守十日不敢奢望,但估摸著至少六七天還是能撐的。
而今早收到慕容讚的飛鴿傳書,再有最多五六天,勤王之師就能趕到鄴都,那倒不急著清理宮闈,勿使妃嬪落於敵手,使己蒙羞。
實話說,若國破,殺其他妃嬪倒無所謂,要真讓他親手殺了國後楊玉,他倒不忍心下得去手。
“陛下,丞相帶著狼族的議和文書在殿外侯見!”
正一邊分心思索,一邊心急如焚盯著門外的慕容明華,已經見到急急入宮的丞相張劭了,他略過內侍,趕緊遙遙朝殿外的張劭喊道:“不必多禮了,趕緊進來”。
“慕容汾呢?
怎麽是你帶著議和文書進來?”
慕容明華眉頭一挑,有些奇怪,沉聲發問。
“啟稟陛下,
狼族來人說,慕容汾與他們少狼主相見甚歡,已被阿古達拜為老師,
如今新議和條款已成,且不得更改,慕容汾今後將留於狼族為官!”
丞相張劭一邊瞥了眼恭敬跪在一旁的駱太如,一邊有些暗中竊喜,今後東燕將再無慕容汾半寸存身之地。
“什麽?
慕容汾被阿古達拜為老師?”
果然國主慕容明華面色發青,眉頭緊鎖,甚為惱怒。
“陛下,慕容汾今後會不會出仕狼族,臣不知道,
但是,據一起回來的出使扈從交代,狼族為了迎接慕容汾,不僅特地淨街掃塵,狼族少狼主甚至大門外親自以師禮相迎。”
張劭倒沒有添油加醋,原來海唐一邊與慕容汾和談,一邊悄悄將鄴都府外被故意留於門外的燕使扈從遣回,另派人拿著早就擬好的議和條款,答覆東燕。
守在白虎門的丞相張劭,沒見慕容汾回來,待問清隨行扈從,又拿到了狼族給的議和文書後,頓時亟不可待的也不分辯真假,或者不願去分辯真假,直接趕進宮回話。
“混帳!
他慕容汾眼中還有君臣之道麽?”
慕容明華猜疑心甚重,他疑心慕容汾是被革職,打入天牢,而對東燕不滿,這才投效狼族。
“陛下,
這慕容汾本就不是皇族,他這慕容姓氏,與我東燕南下雲州立國前,以部落名為姓氏的皇族不同,
乃傳自五千多年前的大炎朝初創之際,取‘慕二儀(天、地)之德,繼三光(日月星)之容’之意的古姓,
如今其不念陛下多年重任之厚望,前番赦免忤逆死罪之厚恩,而搖尾乞憐投效於狼族,實為燕賊也!”
張劭恨昔日慕容汾為吏部尚書時,對他們楊相一黨多有掣肘,任命官員考績,也時有刁難,見國主果然龍顏大怒,便繼續煽風點火道:“如今我國都南城已破,北城岌岌可危,
這等公然叛國之行徑,必嚴厲懲處,
否則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人心浮動,燕奸會越來越多,
我東燕恐未亡於外, 而敗於內也!”
“駱太如,著你即刻領宮衛軍查抄慕容汾府邸,
夷慕容汾三族!”
國主慕容明華,一聽到姑息養奸會滋生更多燕奸,危及守城,如被點了死穴,怒極,也不及細思,本著寧殺錯,不放過,震懾臣民之意,立刻下令下面也不知跪了多久的駱太如去拿人。
“臣尊旨,
必不使慕容汾三族,有一人逃脫!”
駱太如早就在這壓抑到極點的大殿內,如坐針氈,片刻待不下去,此刻聽到旨意,如蒙大赦,趕緊起身領命而去。
“狼族提的什麽和議條件?”
待發完怒意,慕容明華目光就盯緊了丞相張劭手中的和議文書,唯恐狼族欲壑難填,提出什麽過份的要求。
“啟稟陛下,
狼族此番議和之心甚誠,他們之前遣使要求的三千萬兩白銀賠款要求不變,
只是要求立即交割的銀兩由一千萬兩變成了兩千萬兩,還有就是加了其他幾條條款”。
張劭說完,恭敬的上前幾步,雙手將文書舉過頭頂,慕容明華一邊的內侍總管石忠,快步下來接過文書,轉身呈遞國主。
“博長關以北四郡割予狼族,兩國以烏沱河為界,
今後停止對大鄭稱臣納貢,而向狼族稱臣,每年納貢銀五十萬兩,絹二十萬匹。
雙方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以鄴都之西五郡做抵押,分十年付清其余賠款一千萬兩”。
慕容明華邊看邊小聲念,眉頭一會松弛一會緊皺,倒把下面的張劭,心給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