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杆槍不錯!一定沒有少飲金狗的血……”
“向二狗”一面用手中的沙石磨著自己大刀的刀刃,一面對著臉上刺有“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個字卻被一條猙獰刀疤掩蓋住的男子說著話。
他沒有讀過書,不認識那幾個字,但卻知道那代表的意思。凡是臉上刺字的都是王將軍手下的精兵,他們先是在涇原軍中,兩次隨老種相公征討西夏,後來金狗兵圍開封,他們來到河北一帶討賊報國,直到兩位種相公先後為國捐軀,他們就成了無援孤軍,最後進了太行山打起了遊擊。
向二狗很羨慕他們,羨慕他們能夠做這麽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他本是真定府的一名潑皮,因為父母死得早,又沒有兄弟姊妹,就整天遊蕩在茶館酒肆之中,最愛聽說書人講一些英雄俠士的故事。他很想做一名懲強扶弱的大俠,可惜自己無權無勢,又沒有一身好本事,所以只能無奈的在心裡幻想一下,過過自己的“大俠癮”。
去年金狗打到了真定,率先進城的是所謂的“漢兒軍”,他們都是漢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朝廷派去保衛燕雲的河北軍和陝西軍,最後卻都投了金人,成為了攻宋的“急先鋒”。
向二狗知道自己做“大俠”的機會來了,他心血激蕩地從廚房裡抄起一把剔骨尖刀就出了門。
真定城裡響起一片喊殺聲、哭叫聲、奔逃聲……其中有不少地方還冒起了濃煙,整個城池被驚慌、恐懼的氛圍籠罩,完全沒有了昔日的繁華景象。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慌,故事中的大俠都有著沉著、果敢的心態。仗著對地形的熟悉,他穿梭在一個個巷道之中,尋找落單的目標……
“呃……”
“噗!噗!噗!……”
一刀、兩刀、三刀……二狗眼裡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不停地揮舞手中尖刀。
“我的祖先可是項羽!”
在他的念叨聲裡,尖刀一次次捅進身前軍人的心口。
二狗不知道的是,項羽的“項”與他姓的“向”其實不是一個字,他經常在茶館裡跟一群聽書的老頭兒吹噓自己是項羽的後人。老頭兒們只是笑,卻沒有人戳破,因為都知道他是“潑皮”,有人反駁就會立馬急眼兒。
“啊!……”
旁邊的女人才反應過來似的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拉過被單,蓋住了自己的身體。
二狗回頭瞪了她一眼:“嚎什麽嚎?想活命就趕緊穿上衣服起來。還遮個屁遮!你的身體本大俠又不是沒見過。”
女人名叫“惜情”,是這個胡同裡的暗娼。她本名叫“大丫”,“惜情”這名字是請一位算命先生給取的,據說這個名字可以保她“生意興隆”。有沒有生意興隆二狗不知道,反正這名字抵了算命先生的一次“纏頭”。
在胡同外見惜情的院門敞開著,二狗就摸了進來。到得裡間,發現兩具光溜溜的身體糾纏在一起,旁邊堆放著漢兒軍的衣帽武器。
錯不了了,終於發現一個落單的!
二狗以前也沒有少照顧惜情的“生意”,兩人算是老相識了,所以今天他決定出手救上一救。
……悄悄上前,從背後一把勒住壓在惜情身上男人的脖子。男人剛無意識的發出“呃”的一聲,剔骨尖刀就扎進了他的心口。
解決掉男人後,二狗把尖刀在男人的衣服上擦拭乾淨,再翻撿出一把大刀斜挎在自己腰上,抬腿就出了院門。
剛走出沒幾步,
就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回過頭,皺起了眉頭:“你跟著我幹什麽?趕緊躲起來或者自己逃命去呀!” “你……你叫奴家一個人往哪裡逃?本來應付完那個軍爺就能保得暫時的平安,現在倒好,他死在了我家裡,弄得家裡也不能躲了,奴家不跟著你還能去哪裡?”
“我……”
二狗一時語塞,感情我還好心辦了壞事啊?
“那你也不能跟著我,我還要去行俠仗義,殺金狗,保家國!”
惜情瞟了一眼抬頭挺胸,一臉傲然的二狗:“你行俠仗義?”
“怎麽?不行?”
“你把我這裡賒的帳先給結清了再說。”
“我……哎!現在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意那幾個小錢?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那當大俠也不是你這樣當的呀,現在滿城都是軍隊,你殺得了幾個?這些還只是漢兒軍,真正的女真人還沒到呢!再晚一點女真人進了城,你只有把自己的命搭上,這跟白白送死有什麽區別?”
“那……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二狗覺得惜情說的很有道理,不由得揉著後腦杓犯起了難。
“乘現在女真人還沒到,我們趕緊逃出城去,找到其他打算抗金的大俠,然後加入他們,只有人多才能成事。”
“好注意!……就是……不知道哪裡有這些大俠們?”
二狗眼睛突地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
“我聽說……五馬山上就有一群好漢……”
“那好!我們就去五馬山……”
就這樣,二狗帶著惜情逃到了五馬山上,上山後拜了寨主馬擴為師,開始天天勤練武功,期盼著有一天能上陣殺敵,揚名立萬。
前兩月寨主和副寨主帶回一個年輕公子來,說是被金人虜走的信王殿下,讓他們救了回來,二狗頓時感覺師傅太厲害了,以後自己也要像師傅這般厲害。最近又聽說了已被金人擄到燕山的一群帝姬們居然活捉了金人的大元帥!二狗被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一群女人都這麽厲害?!自己可不能落了下風,於是練功又愈加勤奮了幾分……
現在終於可以殺金狗了, 他心裡甭提多興奮了,這一年多功夫總算沒有白練,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看著身邊這個臉上有著刀疤的軍人,二狗心裡充滿了佩服和羨慕,有心說點什麽,可是他沒有讀過書,說不來什麽好聽的話,只是讚了一聲槍不錯,就再也找不到話說。
“你說金狗會來嗎?”
他又開口向這個不怎麽喜歡說話的軍人問了一句。
軍人停下了給槍頭塗抹桐油的動作,他淡淡地看了二狗一樣,又拿起布條纏起槍身來。半晌後才開口說了一個“會”字。
“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向二狗,以後大家就是……嗯……就是‘同袍’了,對!同袍。”
二狗很高興,自己居然可以記住這麽文雅的一個詞兒,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厲害了,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做秀才老爺,秀才嗎?嗯……好像認識的字還差一點,那……將軍也行呀!不管了,反正一定會很厲害。
“有命活下來再說。”
軍人頭也沒抬的說了這麽一句。
“你……你看不起人……”
還沉浸在臆想中的二狗,聽到這句話後又變得很生氣,被人小瞧的滋味很不好受,他扭過頭去打算不在跟這討厭的家夥說話……
“你們八字軍的是不是個個都很厲害?……你們王將軍是不是更厲害?……那他有沒有我師傅厲害?……我師傅可是……”
安靜了一小會兒,二狗還是沒忍住又把頭扭了回來繼續跟這“死人臉”嘮叨起來。
“噤聲!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