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雪醒來時,是躺在一張狹小的單人床上。
腦海中光怪陸離的夢境逐漸分崩離析,像潮水般洶湧褪去。記憶好像被人加了水,咕嚕嚕熬成一鍋漿糊,粘稠、模糊,互相之間像有膠水粘連。
“呃——”
司墨雪口中溢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大腦裡像是有一把鈍刀子在慢慢的割。
過了一會,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在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半透明卡片,才松了口氣——那是她作為初級荒原獵人的身份卡,是她在綠洲生活的保障。
司墨雪又躺在床上歇了片刻,撐著由於久睡而暈眩的頭,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然而她雙手還未完全撐直,胃裡突然傳來刀絞般的抽痛,這讓她不由得失去力量,重心下墜,身體複又狠狠地砸到硬板床上,眼前一陣發黑。
好餓啊!
司墨雪這才注意到她腹中空空,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胃部的抽搐讓她相信,即使是剛買來的嶄新背包,也不比她的胃袋空上多少。
看來一時半會是爬不起來了,反正屋裡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她乾脆躺回床上。
司墨雪雙手握拳抵住腹部,待視線恢復,打量起她待著的這個房間來。
房間不大,可以說是非常小,不會超過二十平方米,僅能擺下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就再沒多余的空間了。床對面應該是窗戶的地方,被一塊發灰的破布擋住,因此房間顯得分外昏暗。
桌子邊緣擺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一直鉛筆斜斜的壓在筆記本上。椅子被拉離桌子好遠,側對著門,好像主人因為急事匆匆離去,來不及將東西擺正。
說到房間主人,到底是誰把我撿回來的?司墨雪心想。
疑惑間,房間門被人推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來。
“桃爾?”司墨雪一臉吃驚,開門竟然是她在組織的夥伴桃爾。她心下登時一陣慌亂,難道她又回到組織裡去了嗎?
“你醒了啊。”桃爾見司墨雪醒來,把手中端著的碗遞給她,“是不是很餓?快喝一點粥吧。”
司墨雪接過碗,碗裡是滿滿一碗粘稠的雜糧粥,還帶著溫熱,依稀可見粥裡飄著的肉絲,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她端著碗,遲遲未下口。
“趁熱喝呀。”桃爾催促道。
司墨雪端著碗躊躇了片刻,終於開口問道:“這裡……是哪裡?”
“啊?”桃爾神情先是變得不解,但隨即又露出了然的表情,她開玩笑似的說道,“這裡是綠洲啊,你不會以為你還在花姨手下吧?”
說著,她起身拉開充當窗簾的破布,露出一扇油漆剝落的木窗,房間裡瞬間就亮了起來。
透過小小的窗戶,司墨雪可以看到綠洲灰黑色的巨牆和人來人往的街道。
她松了口氣,才又感到腹中饑餓難耐,小口小口的喝起粥來。
桃爾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絮絮叨叨地跟她講話:“我剛剛聽見外面有人在叫賣肉粥,想到你醒來應該會餓,就趕緊跑出去買了一碗......粥怎麽樣?好喝嗎?讓我看看......肉這麽少,還好意思當肉粥賣,太不要臉了吧。”桃爾吐槽了一句。
“話說,你怎麽躺在垃圾堆上,自己衣服都破了,蓋著一件外套。可是我檢查你身體的時候,又沒發現傷口。”桃爾看了一會司墨雪喝粥,雙手撐著臉問,“還有,你怎麽到綠洲來了?”
司墨雪吞下一大口粥,
感覺胃裡的抽痛好了些,就一字一句地細細向桃爾交代了自己這些天來的經歷。 桃爾的表情隨著她的講述跌宕起伏,聽到司墨雪在小巷裡被銀發青年襲擊時,她忍不住插嘴道:“你說的這個人,好像是‘九尾妖狐’啊。”
“九尾妖狐?”司墨雪反問。
“就是內城的一個混種人,好像是中心四城裡雪漫城城主的近衛。據說這個人狂妄自大,殘暴嗜血,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又因為他混的是白狐基因,基因解放時會長出九條尾巴,所以就得到了個外號叫‘九尾妖狐’。”桃爾挑起一邊眉毛,攤手道,臉上表情不知道是羨慕還是不屑。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說:“他的基因融合度達到98%,接近百分之百。所以哪怕他現在只有22歲,能力也已經達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被稱為‘最強混種人’......有他的保護,根本沒有人敢打雪漫城城主的主意。”
“最強混種人嗎......”司墨雪默默的在口裡咀嚼著這幾個字。
最強混種人怎麽會到外城來,而且還是到那麽一個髒汙遍地的偏僻小巷裡?
“怎麽了?”桃爾見司墨雪不說話,面露疑惑,問道。
“沒什麽?”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司墨雪不打算告訴桃爾讓她徒生煩惱。把疑惑壓入心底,她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麽到綠洲裡來的,組織、組織怎麽樣了?”
“這個說來話長了......”
從桃爾的講述中,司墨雪了解到:在她被賣到“雲端”後不久,桃爾所在的組織被一群失控的屍獸所襲擊, 花姨戰死,其余人也死的死,傷的傷。桃爾則趁亂逃了出來。
“我到綠洲的時候,剛好趕上見習荒原獵人考核,我就報名了,還通過了。我現在是一名見習獵人了。”桃爾掏出一張和司墨雪相似的半透明卡片。
桃爾逃出來的時候,還順手牽羊了不少格瑞幣,到綠洲租了這個房子。剩下的錢也足夠兩個女孩子生活一段時間。
但錢總有用完的一天,為了掙錢,司墨雪和桃爾約定第二天共同前去銀色大廳接受任務。
異鄉遇故知,司墨雪和桃爾都很激動,聽對方講述這幾日的經歷,為對方深陷險境而揪心,為對方逃出生天而慶幸,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
吃過簡單的晚飯,司墨雪和桃爾二人依偎在小小的單人床上。
桃爾已經闔眼入夢了,司墨雪還睜著眼,定定的看著窗外屹立著的綠洲外牆。
初級荒原獵人考核裡的一幕幕閃過眼前。初入綠洲時的新鮮和喜悅已經褪去,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司墨雪,她依然還在末世。
無論綠洲內外,每個人身處末世,這應該是這個時代最公平的事了。
司墨雪縮進被子,狹小的單人床上擠進了兩個人,她和桃爾背靠背、腿壓腿,幾乎無法翻身。房間的牆面斑駁脫落,簡陋的木窗難以阻擋室外呼嘯的寒風。盡管生活條件艱辛,能在綠洲裡有一席容身之地,她已經分外感激了。
只有從地獄爬上來的人,才知道這樣的生活有多寶貴。為了守住這樣的生活,無論神鬼,她皆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