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大軍還未到達易縣,遊騎已開始封鎖鄚縣與易縣之間的交通。參軍事李頔渾身浴血,對田豫說了一句:“易侯不來”就一頭栽倒。田豫忙命醫師救治。李當之俯身看了看,對田豫搖搖頭,道:“呼吸已絕。”李當之乃華佗弟子。華佗救治趙雲、衛靚後,劉備欲表任其為醫曹掾。醫曹是劉備新設,主要是軍醫,負責受傷士兵的救治、護理等。華佗不受,在臨甾住了幾個月,就飄然而去。但其弟子吳普、樊阿、李當之等,為劉備誠意感動,留了下來。李當之坐鎮臨甾,吳普、樊阿都被劉備帶在身邊,其率領的醫者們在劉備與曹操惡戰中救治了不少將士,功勞匪淺。田豫這次北上,就把李當之也帶在軍中。
李頔乃北海營陵人,允文允武,見天下大亂,便投筆從戎,加入劉備軍中,自小卒乾起,升到屯將。劉備在部一級設參軍,部長官若為校尉,則秩二千石,若為軍司馬,則秩一千石;下一級曲軍侯秩六百石;參軍與軍假司馬、宣教秩相同,均為八百石。甄選參軍時,李頔因有文采,知兵法,被越階提拔到參軍之職,這是重用的象征。劉備對這些參軍非常重視,連帶影響到田豫等大將。田豫見李頔死在眼前,不由傷心落淚。
劉政急道:“中郎將,此非傷悲之時也!還請速下令棄城突圍!”劉政不願固守鄚縣,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鄚縣並非青州之縣,縣裡大姓、豪強、百姓均不熟悉,若不能做到上下一心,則守城到處都是漏洞,面對袁紹二十萬大軍,如何守得住?比如鄚縣令范能,就是個不穩定因素。但現在若直接將他拿下,又師出無名,徒惹縣裡震駭。還是回到距離青州較近的地方為好。至於張飛所言等劉備來後夾擊沮授,看似有巨利,其實達成的可能性極小,沮授不會傻乎乎地等著被夾擊,這純屬冒險,為將者豈可把戰局寄托於此!
這一切都是因為袁紹的奇兵太快、太狠、太準!快得公孫瓚和己方都來不及反應;狠得連胡騎肆虐幽州都能聽之任之;準得直接打在公孫瓚最薄弱的環節。平谷一敗,兵敗如山倒,形成連鎖反應,王門、田楷、嚴紀是公孫瓚在漁陽最主要的兵力,這隻軍隊全軍盡墨,漁陽已成空城,漁陽太守王門派一將領輕松說降漁陽,偽裝敗兵賺取了廣陽之薊縣,王松裡應外合去了涿縣,一環扣一環,一環成下一環則變得更加順利,勢越來越盛,最後直接影響到公孫瓚和田豫。公孫瓚進退失據,田豫左右為難。
等田豫聽了劉政之言,下定決心要走時,一線生機已經稍縱即逝。
張飛正在帳中研讀兵書,聽了周密的報告後,霍然站起:“什麽?你可看清了?”張飛振威軍擴充為三部後,原出身管亥黃巾軍的周密任該部軍司馬,與謝榮、謝安並列。
周密能脫穎而出,被劉備選中調入振威軍,自有其不凡之處。身長八尺,相貌堂堂,不僅勇武過人,而且談吐可觀,心懷壯志,值得培養。說來也怪,管亥既是北海黃巾渠帥,統兵能力應當不錯,卻為朱靈襲破於蒼亭,敗軍降職,貶為都伯,以勇武立功,才漸次升遷,現為武鋒校尉,隨徐庶至長安公乾。當年北海黃巾整編為四部,按管亥之推薦,四部統領為管亥、管未、周密、鄭樸。管未現統領牽招征虜軍之一部,周密統領張飛振威軍之一部,都入了劉備的法眼,被列入重點培養名單。管亥個人職位蹉跎,也沒有任何拉幫結派的心思,但出身北海黃巾的眾人實力確實突出,不論是作戰、剿匪還是屯田,都表現不錯,
在劉備軍中處於部一級(含參軍、軍假司馬)的將領多達十余人,北海黃巾隱隱露出崢嶸。周密非常肯定地道:“眭白兔曾拜訪我家渠帥,他那雙耳朵非常明顯,我決計不會認錯。”
張飛大怒,吼道:“賊子敢爾!跟我來!”綽起鐵矛,向谷永營帳奔去。周密及張飛親衛急忙跟上。
谷永隸屬於田豫,軍營設在城東,張飛破帳而入,喝道:“谷永可在?”
谷永見張飛來勢洶洶,愕然道:“張中郎將,來此何為?”
張飛冷笑道:“我所為何事,難道爾不知?眭白兔何在?”最後一句陡然大喝,聲如雷霆。
谷永被震得晃了一晃,脫口而出:“已去。”出口就知不好,臉色蒼白,神情慌亂。
張飛大怒,舉矛刺來,喝道:“劉公待你不薄,你居然忘恩負義若此!”
谷永狼狽躲閃,叫道:“張中郎將聽我一言,眭白兔確實來過,但我未聽他鬼話,我並未作出有負劉公之事!”
張飛喝道:“眭白兔乃袁紹麾下,此來必懷歹意,你為何不報?縱敵而去,即不算叛亂,亦不為遠!”
谷永忙叫道:“益德兄!益德兄!我不報只是出於舊時朋友義氣,一時糊塗,絕未叛亂啊!我是田中郎將麾下,有錯自有田君處置,你可不能妄殺同僚!”
一人喝道:“你私自縱敵,與敵人有何區別?你算什麽同僚?張中郎將,我來助你,斬殺此賊!”正是田豫帳下另一部之軍司馬馮蘆。馮蘆出身濟南黃巾,原為司馬俱麾下,司馬俱投劉備後,其軍變為四部,馮蘆為其中一部。馮蘆身材瘦高,兩眼細長,槊法嫻熟,單論武力不弱於臧霸、李通、蔣欽、周泰等人,一向自視甚高。馮蘆等聞聲趕來,看到場上形勢,馮蘆二話不說就跳入場中,悍然出手。
張飛雖出矛,但見谷永辯駁得似乎有些道理,並未下狠手,馮蘆手狠槊毒,谷永頓時抵擋不住。谷永跟原來盤踞漯陰的宋弼一樣,都是黃巾宿老,江湖地位高,有威望,但武力遠不如徐和、管亥這些後起之秀。馮蘆有槊在手,谷永倉促間舉起幾案左支右絀, 慘叫一聲,已是中了一槊,鮮血狂濺。
張飛忙喝道:“先住手!”
馮蘆喝道:“張中郎將勿憂!此賊縱敵,實乃敗類,我誓殺之!”又是一槊刺在谷永身上。
谷永罵道:“馮蘆狗賊!眭白兔也見過你,你為何不報?”
馮蘆舉槊又刺,罵道:“胡說!我何曾見過眭白兔!”
當地一聲響,一柄環首刀飛擲而來,將馮蘆志在必得的一槊砸偏在一邊。有人喝道:“住手!”
眾人看去,呼喝之人乃是田豫,擲刀之人乃是劉政。田豫急命李當之救治谷永,向張飛道:“益德兄,事尚未明,你豈可如此莽撞!”
張飛對自己衝動也有些小後悔,辯解道:“谷永縱賊,總是不對。”
田豫道:“袁紹勢大,與之交通,人之常情。只要未公然反叛,未對同僚拔刀相向,仍舊是同袍弟兄,益德兄勿要求全責備。”見谷永傷口止住血,忙問道:“眭白兔所為何來?”
谷永臉色蒼白,怨毒地望向馮蘆,嘶聲道:“此賊想要引誘黃巾舊部反叛而投袁紹,被我嚴詞拒絕。馮蘆,你若是不做賊心虛,為何要害我性命?眭白兔是不是還在你帳中?”
馮蘆罵道:“鼠子休要血口噴人!我從未見過什麽白兔、黑兔!”轉頭向田豫道:“田中郎將,谷永不止通袁紹,而且以舉火為號,今夜要裡應外合,取我鄚縣!除了谷永,參與其中者還有……”他輕聲且鄭重地向田豫稟報,腳下無意識似的湊近田豫,說到最後一句時,距離田豫已不到三步,兩眼突冒凶光,腳下用力踏地,身子暴長,如鷹飛鷂翻,來擒田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