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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第二百一十八章 是眾臣逼的
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建康城剛從沉睡中醒來。這天百官們並不用上早朝,只是正常上衙點卯視事,自前日柴桑敗報傳回,京城內外人心浮動,各自暗中奔走聯系,歡喜期盼者有之,對未來憂慮者更甚,然而,多數人是一籌莫展。

  早在這日前夜,賀安平就約見了胡藩、沈慶之、趙倫之、謝述、庾炳之、劉孫登之弟劉道隆、劉榮祖之弟劉德願、前衛將軍劉穆之中子劉式之、次子劉貞之、侄子劉況之等十幾名文武高官。

  給眾人安排的任務是彈壓住皇城內外局勢,以鎮軍將軍趙倫之、謝述連夜進駐石頭城,胡藩、庾炳之則入西洲城和石頭津碼頭,將外圍據點基本控制。

  而沈慶之拉攏了杜坦、杜驥兄弟,這天一早率兵兩千在南尹橋一帶集合,行進到樂遊苑西南,對雞籠山下顏師伯、王玄謨駐守的建康城北馳道後路大營發動了突襲。

  杜氏兄弟一向擔任右衛司馬、領步兵校尉,詐稱奉皇命稱巡視,因為是自己人,顏師伯也沒有防備,命士兵打開營門請杜氏兄弟入營,結果這一打開就關不上,右衛士兵們洶湧入營,當場將顏師伯抓住,並迅速包圍中軍大帳。副將王玄謨剛早起,還沒弄明白也成了俘虜。

  而荊州水師順秦淮河進據南郊的消息,也飛一般地傳進了皇城,建康宮台城太極殿內,朝陽透過朱紅窗扉斜灑而入,照在鋪氈毯上顯出一片鮮豔的赤紅花紋。兩排高大的蟠龍立柱後,成排的寬榻和條案後空無一人。

  只有大殿最盡頭的幽深陰暗處,巨大的鎦金龍雀紋屏風前,高高的玄色夔龍紋朱紅丹墀之上,端正地跪坐著一道身穿十二章服的落寞身影。

  人影如雕塑僵坐,那十二旒平冕垂下的白色珠串呆板地一動不動,後面那雙眉下的雙眼已布滿了血絲,眼神變幻無窮,十分複雜,失落、憤怒、不甘、嘲諷……

  偌大的宮殿內,除他之外再沒有別人,突然,一陣直鑽耳膜的嬰兒啼哭聲由遠及近,漸漸到了殿門外,吱呀聲響中,燦爛的陽光迅猛地湧入,殿中光線一下變得非常刺目。

  幾名頭戴圓頂黑紗籠冠的宦官,簇擁著一名頭戴金色簪珥步搖,高梳雲鬢的年輕婦人緩緩走了進來,婦人正是袁齊媯,她根本不管懷裡繈褓中的嬰兒正自哇哇大哭,遠遠地看了丹墀之上的人影一眼,面沉似水,眼裡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怨懟。

  “京中禁軍出征之後,妾身就再三請求,請移駕京口祭祀孝穆帝陵寢,那便手中還有一支武力,去留誰也奈何不得,可你不聽……寄希望於檀道濟一人,總想等到捷報……呵!剛有侍從來報,雞籠山下的大營投敵了……”

  “終歸是兄長,國祚亦算未失,總會給你母子一條後路……”劉義隆沙啞無力的嗓音在殿中回蕩。

  “呵!是嗎?”袁齊媯冷笑道:“廬陵王之死,是誰下的詔命?”

  “住嘴!你這個怨婦……你懂什麽?”劉義隆惱羞成怒,憤然而起,幾步就衝下了高高的台階,竟滿臉脹紅,竭廝裡底地瘋狂怒吼:“沒有人暗中挑唆,廬陵王焉能遇害?都是你們逼的,害我兄弟相殘……是你們逼的,是眾臣逼的……”

  自嫁入王府,眼前人給她的感覺一直溫文爾雅,從未如此失態過,袁齊媯不禁有些害怕地身形搖晃著退了幾步,劉義隆一陣風般地衝出了太極殿,大步如飛地往后宮而去。

  袁齊媯面如死灰地踉蹌著出了殿門,站在高高的宮殿台基上,遠望后宮的方向,面如死灰般喃喃道:“是我等逼的嗎?你自己就沒有妄念?佛曰因果報應,莫不如是……”

  “娘娘……皇子已哭了很久,請給老奴照看哄著吧……”

  跟隨的戴法興在旁躬身謙卑地伸出了雙手,袁齊媯下意識將懷中嬰兒遞了過去,腦海中不禁浮現,當年隨宜都王初就鎮荊州時,江陵城內瘋傳著的一則讖語:江陵出百洲,真命天子出!

  前朝末,桓玄挾持晉安帝至荊州後,想要名正言順地起事奪位,派官員搜尋祥瑞,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官員們就搞出了這則輿論,可桓玄派兵沿江刺探,荊州江段僅有九十九處江洲,還缺一處,於是桓玄派兵大修江堤,挑土堆積了一個江洲,以順天應命。

  至桓玄事敗,人工修築的那處江洲還在,劉義規鎮守荊州時嚴刑峻法,荊州大治,無人敢為禍,但袁齊媯仍記得,她隨王駕到荊州時,這則流言又再次流傳,也是從那時起,隨侍王府任職的王華、王曇首常與京中宜都王舊交王球聯絡,至於後來的事,她一個人對此無甚興趣,所知了了。

  袁齊媯緊追著劉義隆的背影快步急追,卻見劉義隆衝進了微音殿路惠男的寢宮,她剛追進去,裡面居室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哼哼聲,頓時臉色一僵,目露惱恨之色,隻得悻悻轉身,然而剛出宮門,後面追上來的戴法興、戴法容兄弟等十幾名內侍宮人跪伏在門口,一臉乞求之色。

  “娘娘啊……請救奴婢等一命,當初奴婢等奉命行事,如今大禍臨頭,這可如何是好……”

  袁齊媯面色一下變得慘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南面的大司馬門方向忽然傳來震天的呼吼聲,大地發出一陣陣輕微的震動,隨之人聲喧嘩,整個皇城都似乎沸騰了起來,袁齊媯心知,那是有人調兵進宮了。

  “亂臣賊子……見風使舵!”

  袁齊媯輕啐了一口,默默繞開跪了一地奴婢,順宮門一側斜梯登了上去牆頂,舉目遠眺,只見皇城內成隊的甲士高舉著長槊奔跑湧動,很快就到了北宮門處把守,再無人敢擅闖。她轉身遠望北面,華林園外廣莫門、大夏門處也傳來喧鬧聲。

  “一切都結束了……”

  袁齊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默默地步下宮牆,一路回到弘訓宮內,平常服侍的女官和宮人已跑得不見了蹤影,華麗的宮殿此時一片寂廖。她走進浴堂,池裡還有早晨沐浴後沒有放掉的清水,袁齊媯走到池前,摘下一頭簪飾,寬衣解帶,步態輕盈地步入池中。

  宮外大司馬城頭,陸萬斛手按腰刀於城頭迎風而立,緋約的披風在身後獵獵飛揚,他低頭俯瞰建康城,可以看到一隊隊軍士隨著他的命令奔跑向預定的接管城門,整個周圍數裡,一切都顯得很安靜,這讓他心裡很滿意。

  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十來名親兵衝上城頭,為首夥長單膝跪地稟道:“報……幕府山下南琅琊郡城內起火了,有僑民燒殺搶掠作亂,直瀆山下的碼頭,也有大隊的人群乘船往北岸逃走,敢請陸都督示下行止。”

  陸萬斛聞言一楞,稍一尋思立即命道:“傳令揚州兵聲曹吳逢、南徐州陶宗武、南兗州喬道福,務必截留逮捕從京中逃出的人員,決不可縱容其出海,另知會賀安平一聲。”

  此時,南郊朱雀大街西側的鹽市官署內,賀安平正與龐谘協同行動,依照他提供的名單,龐谘會調派軍士將一些重要官員的宅邸緊密保護起來,並派士兵沿街張貼告示,全城戒嚴十日,夜間一並宵禁,一律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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