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錯綜複雜的官司把吳家華的生活徹底打亂了,也把四個家庭的關系弄僵了。
吳家華回去看望父母。
吳定仁喝多了,他再次講起他的輝煌的故事:
1977年,家徒四壁的吳定仁,25歲,結婚了,他的妻子周秀芳是另外村子裡的老姑娘了,26歲,老實本份,第二年生了兒子,取名:吳家華。
記得九歲的時候,家裡不夠飯吃,實在餓的不行,上山摘野果吃,折山竹筍回家,用酸菜煮著吃。
在山裡,吳定仁被藤子纏住了雙腳,他用力掙脫後,一個踉蹌,落入田坎下,一根鋒利的樹枝把大腿的褲子穿通,他掛在樹枝上,頭朝下,雙手懸空,田坎有七八米之高,下面是亂石堆,如果摔下去,不死也殘廢,他頭皮發麻,不敢亂動,兩個同夥解救了他,他們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吳定仁撿了一條命,大腿只是擦傷了一點皮,他說:“我命真硬。”
山村裡,吳定仁經常吃辣椒拌飯,生活很苦,他的媽媽在他四歲的時候生病離世了,父親忠厚善良,沒有再娶,務農一生。
吳定仁年幼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有一個願望,長大後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擔大任。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吳定仁一天天長大,每當穿行於崇山峻嶺中,他總是把自己暗想成一個人物,具體人物是什麽,他也不知道,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昂頭挺胸成為一個眾人矚目的人物。
1990年9月22日-10月7日,第十一屆亞運會在中國北京舉行。這是中國舉辦的第一次綜合性的國際體育大賽,來自亞奧理事會成員的37個國家和地區的體育代表團的6578人參加了這屆亞運會。中國派出636名運動員參加了全部27個項目和2個表演項目的比賽。中國台北時隔12年後,作為中國一個地區的代表隊重返亞運大家庭。
38歲的吳定仁,第一次看上了電視,黑白電視,在鄉政府姑姑家,姑爹是電力局電費抄表員,屬於聘用人員,這在吳定仁的心中,姑爹是一個人物。
每當月底,姑爹騎著自行車來村裡面抄表,他都會送給一點白砂糖和紅糖給他們一家,姑姑沒有生育能力,從小疼愛他,曾經過繼到姑姑家幾年,後來他老是生病,就又回家了,現在姑姑疼愛他的兒女們。
當然,家裡的電費也是姑姑幫他們交了,每月的電費保持穩定三元一角,只有兩盞15瓦的白幟燈,在交接處,一盞照著臥室和堂屋,一盞照著廚房。
21日,吳定仁手裡拿著百糖,百感交集,無限的感激,眼裡飽含著淚水。
姑爹專門來接吳定仁一家去看亞運會開幕式,一家人很興奮,吳定仁背著兩歲的女兒,帶著兩個兒子,走了兩個小時的鄉村公路,來到姑姑家,吳定仁推著姑爹的自行車。
那天,姑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殺了一隻鵝,還有新鮮的豬肉,吳定仁雖然在農村,可是,他也很少吃上鵝肉,貧窮落後的山村呀,大家掙扎生存著……
亞運會是盛況空前的,吳定仁一家是幸運的。
從這一天,吳定仁一家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麽遼闊,多麽地精彩,山溝裡的他們真的是坐井觀天的青蛙,對外面一無所知……
木板窗子的縫隙射進來一道耀眼的亮光,剛好照在吳定仁眼睛處,他騰地坐起來,他嘟囔到:“趕集看熱鬧去”,然後叫醒了妻子兒子,謝絕了姑姑的再三挽留,
告別姑姑一家,走在擁擠的街道上,今天是趕集日,吳定仁看見有一群小孩在地上搶東西,他好奇地擠過去,看見幾個牛高馬大的“黃頭髮”正在往地上灑糖果,他昨天在電視上見過這些“黃頭髮”被姑爹叫做“老外”,個個高鼻梁,吳定仁最留意的是“藍眼睛”,因為黑白電視顯現不出來。 姑爹語重心長地鼓勵他多動腦子,想辦法掙錢,以後有錢了就可以買彩電,就可以看到老外的波斯貓藍眼睛了。
“真稀奇,真是藍眼睛啊!”吳定仁跟妻子說,妻子也是一副驚奇的樣子,他注意到,有一個老外讓一個老太脫下了穿在身上的刺繡服裝,給她三百人民幣,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這可是老太太一年的收入,他靠近去,這時候老外剛好轉過身來,與他一個照面,老外僵硬地說:“你好”,吳定仁只是傻笑,老外遞給她女兒糖果,逗著他背上的女兒,一直盯著他的背帶。
吳定仁說:“你想要嗎?”
老外點點頭說:“多少錢?”,吳定仁不知道怎麽說,想了想,伸出五個手指,老外舉起手,扳掉一根手指,吳定仁點點頭,拉著老外走出人群,老外能夠說簡單的中文,他說:“你還有嗎?”
吳定仁一邊說一邊比劃說:“有,我老婆會編織。”
老外搖搖頭:“我沒有時間。”
吳定仁說:“你在哪裡?我送給你。”
老外搖搖頭,笑了,他指著天空說:“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吳定仁說:“你住在天上?”
兩個人笑了,老外說:“明年我來北京,你明年帶過來給我,你能夠帶多少?我全部要。”
吳定仁激動地說:“真的嗎?我一定給你做,我去北京找你,我剛剛看電視,看亞運會,我想去北京。今天去我家做客,你們有幾個人,全部去我家,另外,這個我送給你了,不要錢。”
老外看著真誠的吳定仁,看看他的老婆女兒,點點頭,然後拉著他們一家人走向一群“黃頭髮”,嘰裡呱啦一陣後,圍了過來,領頭地說:“你家遠嗎?”
吳定仁差點跳起來,他說:“需要走路兩個小時,你們怕累嗎?”
老外回答:“我們沒問題”。
吳定仁帶著幾個老外向家裡走去,一路上,他和老婆商量著,回家就開田抓魚,他要做一道家鄉特色菜“酸湯魚”用來招待客人,酸湯是淘米水,用陶罐裝著,煨在火塘邊,酸湯是老婆負責製作的。
吳定仁,一邊走,一邊回答老外的提問:“這裡一年幾季稻?”
吳定仁回答:“一季稻,解放前,糧食不夠吃,後來有了袁隆平的雜交水稻,飯吃不完了。”
領隊點頭,讚許地說:“雜交水稻是奇跡。”
老外問:“你家養幾頭牛?”
吳定仁:“一頭水牛,是老父親最好的夥伴,也是我們家重要的成員。我父親六十歲了,還在放牛。”當其他人聽了翻譯以後,紛紛伸出大拇指,讚賞他的父親勤勞。
大山的農民,一生以勞動為生,以勞動為樂,質樸無華,厚重深沉。
不知不覺來到了吳定仁的家,那是簡易的三層吊腳木樓,樓下堆放柴火,圈養牲口。有牛,豬,雞,鴨。離開的日子,都是老父親照看。
二樓,有三間臥室,三樓是存放糧食的閣樓。
老父親,到山上去了,剩下空蕩蕩的房子,顯得冷清。
客人跟著吳定仁走上了木梯,咚咚咚的腳步聲,讓老外很是新鮮和好奇,他們嘰裡呱啦地談論著什麽,還饒有興趣地笑,他們給吳定仁伸出大拇指,說good”.吳定仁不懂,只是憨厚地呵呵直笑。
老外簡單參觀了一下房子,然後走下來,剛好遇見吳定仁的老父親回來,他肩上扛著犁耙,褲腿挽著,還有黃泥巴,嘴裡叼著煙袋,他成了老外們爭先恐後拍照的模特……
老外們圍坐在兩邊火塘邊,這裡也是餐廳了,兩半邊橢圓形的木製餐桌組合成一個圓形,結構很巧妙,美觀實用,餐桌很矮,所以凳子也很矮,這可為難了老外們,他們都是側身坐著,每個人都挺著“啤酒肚”,像是一個個孕婦,周秀芳看著他們直發笑,老外們不知道她笑什麽,每次配合著她笑,讓她更是掩口而笑,她不好意思地扭頭就跑,惹得老外們也是狂笑不止,她忙碌著上菜,有“燒魚”,有一缽用火烤過的青辣椒,手撕成條塊狀,有好幾種生的野菜,有煮熟的土豆,有蒸熟的玉米棒,還有南瓜稀飯,當然還有“酸湯魚了”,然後每個人的面前放著一小蝶“辣椒蘸水”,老外盯著它們,之後面面相覷,呵呵直笑……
夜幕降臨了,火塘邊昏暗的燈光下,吳定仁夫婦坐定,他環視了一圈,眼光落在“翻譯”的臉上,他說:“我們苗家的習俗是:貴賓來,要喝米酒,這是我老婆自己釀的米酒,非常好,已經存放了三年了。”
老外們聽完翻譯,爆發出讚許的聲音,分分點頭。吳定仁給每人倒好了酒,他用手指在自己的酒杯裡習慣地蘸了蘸,把酒滴灑在地上,老外們雖然不明其意,也學著他,他看到後說:“這是給祖宗敬酒”。
老外們聽後很虔誠地朝吳定仁點頭表示尊重,以後,他高高舉起酒杯,大聲說“乾杯”,老外們堅持讓他教著說“乾杯”,聽了幾遍後,說出來,很拗口地說著“乾杯,”喝完,伸出舌條,直呼氣,大家都笑了。
他示范著吃燒魚,首先取一點用柴火烤好的魚肉,之後,再夾上一點青辣椒,然後用野菜包裹好,用筷子沉入一大缽青辣椒湯裡,吃的津津有味,老外們也試著吃,一個個被辣的,有的站起來,有的叫起來,有的慌忙大口喝酒,這樣更加厲害了,搖頭晃腦起來。
周秀芳趕忙給他們盛上清淡的南瓜粥,老外們很是感激。就這樣,一大缽辣椒,還有一大籃子的野菜,都被吃光了,兩夫婦給每個人唱苗歌敬酒,不知不覺都醉了……
寧靜的小山村,第一次來了老外。飯後,吳定仁帶著暈暈乎乎的老外們走在鄉間小道上,旁邊稻田裡,蛙聲一片……
米酒香米酒甜,米酒醉人間,甜在心窩窩,美在心裡頭!山頭環抱,草木蔥鬱,晨曦的薄霧輕攏著田野,吊腳樓也仿佛披上了輕盈的銀紗,遠處,隱約看到一頭水牛在吃草,那是勤勞的老農早起放牧了,嫩嫩的小草尖,晶瑩透亮的露珠閃閃發光,清脆而響亮的公雞打鳴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傳來,這是一曲協奏曲,天籟合成,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多余的雜音,真是天人合一的美好水墨畫面……
老外們陸陸續續醒來,吱吱呀呀的走下木樓道的聲音伴隨著他們驚歎聲也響起來了,讓人陶醉的景象讓每個人都沉醉其中,伸個懶腰,呼吸新鮮的空氣,還有些滋潤……
周秀芳挑來了山泉水,示意大家洗臉,她始終質樸地微笑著,她的笑感染感動著每一個人。
領隊走到她的面前,遞給她兩千元錢:“明年的今天,我會過來,你給我準備好十件你自己繡的背帶,這是定金,繡好了我再給你一千元,然後背帶就完全屬於我了,我們就要離開了,我們就要說再見了,我很榮幸代表我的同伴跟你說一聲你們全家是我們的好朋友,謝謝你們的盛情款待,我們好感動,真的,好感動!”
領隊另外拿出兩百元出來:“這是我們大家商量後一致決定的,是我們的吃飯和住宿的錢,你們辛苦了,再次謝謝你們!”
周秀芳接下了兩千元錢,手有點抖動,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錢,眼裡飽含著淚花,她傻傻地站著,不知所措,吳定仁走過來了,他聲音顫抖著說:“這…這麽多錢,我…一定…準備好衣服,吃飯的錢,我…不…不收”
翻譯聳聳肩,他回到夥伴裡,嘀咕了幾分鍾,然後走過來:“我們用兩百元要買下你的米酒,路上想起你們了,就可以每人都可以痛快地喝上一口,這樣成交可以嗎?”
吳定仁夫婦對視了一下,再看看每一個老外,然後,周秀芳跑進房屋,拿出了五顏六色的繡條,每個人派送一條,她說:“米酒每個人都有”……
擁抱,惜別,無數次的揮揮手,羊腸小道走了一程又一程,周秀芳唱起了悠揚的苗歌……
吳定仁夫婦送走了外國友人,回來的路上,他激動地說:“秀芳,我們發財了,貧窮受苦的日子結束了。”
周秀芳也是心潮澎湃:“是啊,這是我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多的錢,我們怎麽用這一筆錢呀?”
吳定仁:“是呀,我們要好好想一想,這樣吧,我想先買點肉請我的姑媽來家裡吃吃飯,告訴她我們找到了出路,以後我們專心做刺繡。”
周秀芳:“好,我都聽你的,我同意接姑媽一家來家裡吃飯,另外,我想把我的父母親也接過來,好不好?”
吳定仁:“當然了,我怎麽一高興把兩個老的給忘了呢,百善孝為先,以後我們要好好孝敬老人家,父母給了我們生命,含辛茹苦把我們養大,這是人間最大的恩情。”
周秀芳眼角濕了,她雙手緊緊拉著丈夫的手,泯著嘴,抬頭看著他說:“現在就去,我想我媽了。”
吳定仁她:“都是當媽的人了,還想媽,不害羞呀。”
周秀芳:“我就是老了,我也是我媽的女兒,我永遠都會想我的媽。”
吳定仁說“是的,你永遠都是傻丫頭,好了,我馬上去接二老,回來以後再去接我姑媽。”
周秀芳說:“我去接我媽,你去接你姑媽,你呀,毛手毛腳的,我不放心。”
吳定仁摸了摸頭:“好的。”
兩夫婦興高采烈行動了。機遇的到來,總是機緣巧合,善於把握的人,就會抓住機遇,反之,機遇也稍縱即逝,一旦錯過,就永遠失去了,當回過頭看,很多人捶胸頓足,後悔當初怎麽沒想到,怎麽沒做到,沒有抓住機遇……
吳定仁站起來,舉起酒杯,他感慨地說:“父輩們,自從小燕進了我的家門,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可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卻少的可憐,就因為我沒有本事,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俗話說沒有梧桐樹怎麽招來金鳳凰?在山旮瘩裡,除了山還是山,都說靠山吃山,可是我們靠山吃什麽呀?指望那幾棵杉木樹嗎?老父親二十年前種下的樹,大的可以建房而已,不值錢,就是砍完了又能賣幾個錢呀?砍完了,又要種樹再等二十年。今天,我和秀芳找到了門路,就是做刺繡,她每天負責鏽背帶,田土的事情我全包了。”
幾個老人笑得合不攏嘴,看到他們出息了,心裡也很高興,姑爹說:“定仁啊,種田一輩子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是沒有出頭之日的,我有一個建議,秀芳負責做刺繡,你負責賣刺繡,這才是長久之計,你是一個男人,去外面找門路,找銷路,找大錢,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跟著你吃香喝辣了。”
一語道破天機,一語驚醒夢中人,一席話讓吳定仁茅塞頓開,他激動地站起來:“姑爹,說滴的對,黃泥巴也刨不出金娃來,姑爹,你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你真的是我們的救星呀,你說的對,我需要走出去,去外面尋找需要我們的出路”
姑爹說:“走出去總比呆在山窩窩強,首先,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起碼人的思想面貌都會改變不少,有一次我作為勞動模范去省裡開會,看見外面的世界呀,就是不一樣,人家生活呀強過我們不知道多少倍呀,我也出了很多洋相,不怕被你們笑話,我不會坐公交車,在城裡找不到廁所,憋得我差一點尿褲子,後來,在其他人帶領下,在車站廁所解決了問題呀。”
一家人哄堂大笑起來,之後,吳定仁再次舉起酒杯,他邀請周秀芳:“秀芳,以後,我們一起打拚。”
周秀芳慢吞吞站起來:“怎麽說著說著,還要打架呀?”害的一家又是一頓笑。
山村很小,山村裡的日子也很平靜,但凡有一點新鮮事,就很快傳遍了,山裡的人除了農忙,其實是很閑暇的,老外到來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紛紛議論,有的說:“你看看嘛,一副崇洋媚外的樣子,要是在清朝呀,絕對是叛徒,賣國賊”。
有的人說:“聽說他家和老外簽了背帶訂單,收了定金,可是兩千元呀,為了錢,真是不要良心呀,憑她三腳貓的針線功夫,到時候交不出來背帶,我看只有哭,然後退錢,還要翻倍賠償老外。”
有的人誇獎說:“她家的背帶看起來很精致的,我見過,針法細膩,技藝一流,繡的娃娃圖案憨態可掬,惟妙惟肖,的確有幾分功底的,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照照鏡子,看看你們的嘴臉,有幾分人樣?。”
為此,山村的婆娘鬥嘴,爭論不休,一波又一波,周秀芳聽了心裡挺難受,她開始的時候,還去找了幾個嚼舌頭的理論:“我繡的背帶,好不好是我自己的,老外喜歡,給我錢那是對我的尊重和肯定,我憑著自己的雙手掙錢,不偷不搶,老外願意給我定金,怎麽我就沒良心了?一年以後,我會讓你們看看,我做出的背帶又漂亮又好,一件件的不重複,有花鳥蟲魚各種圖案,讓你們知道我是一個不辱沒祖宗的好繡娘。”
那幾個嚼舌頭的自知理虧,再也不議論了,山村恢復了平靜。
突然有一天,山村再次炸鍋了:兩兄弟為了爭奪宅基地,吵得不可開交,老大說:“我是大哥,我說了算,我四個兒子,房子小了,要重建,宅基地不夠,所以佔了你家的豬圈,你另找地方建豬圈。”
老弟說:“老爹是公平的,分給我們不多不少,一樣的宅基地,誰叫你生這麽多兒子?你要有本事,修大樓呀,往天上修,不要佔我的地基。”
老大媳婦說:“我們家的種子好,生的都是兒子,不像你,不爭氣,生了四個丫頭騙子,等到十五六歲,個個嫁出去了,你需要這麽多地基幹什麽?老死了,腳一蹬,什麽都沒有了。”
氣的老二一巴掌打了嫂子,老大看見了老二動手,順手掄起身旁的一根杉木頭,朝弟弟頭上揮去,只聽到一聲悶響,老二倒在血泊中,這時候,趕來的鄉鄰急忙送傷者到遠在二十公裡以外的鄉醫院,可是,半路上,老二就沒有了氣息,離開了人世……
山村被一層陰鬱的氣氛所覆蓋,喪葬的儀式多了一份詭異氣氛,平常不論是誰家辦喪事,都是全村人過來幫忙和湊人氣,希望在悲傷中有一份人情味,多一些溫暖,可是,哥哥和弟弟爭奪地基,居然出了人命,沒有人公開議論太多,小孩子說起這件事都被大人給阻止,深怕再惹出什麽禍端,可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稱,死了人,這可是犯罪呀,可是沒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或許大家都沒有法律意識,都認為這是他們家務事,他們自己去處理,這一次的喪事操辦得極其簡單和草率。吳德傑家就在隔壁,他了解兩個兄弟的性格,兩兄弟從小沒有了媽,他們的父親嗜酒如命,做錯事或者不聽話就是一頓打,從來沒有什麽道理可講,因此,兩兄弟從小性格孤僻,不善交流,可是吳德傑和他們兩兄弟都是好朋友,他總是他們兩兄弟的中間人,出了什麽狀況,他總是從中調停,最後達成和解,可是這一次,吳德傑再也沒有機會給他們兩兄弟當裁判了,出事的當天,吳定仁還在田地裡耕種,當天快黑的時候從山上回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吃了一驚,晚餐時間,他沒有胃口,坐在門外發呆,他冥思苦想:生命是何等的脆弱,生活是多麽的不易,為了一塊豬圈大小的地基,竟然同胞兄弟自相殘殺,這是何等的窮凶極惡,這是人性的泯滅嗎?這歸咎於什麽?利益的爭奪引起了道德的淪喪?自私狹隘葬送了親情?嫉妒衍生了仇恨?
吳定仁深深地被刺痛了,他發誓要走出去,至少換一個環境。
當他和老婆談起他的想法,周秀芳很不理解:“他們兄弟出事,又不關你的事,你為什麽要離開家?”
吳定仁:“我不是離家出走,我是去闖世界,呆在家裡,是一種自我束縛,是捆綁,很多人都是在一個細小的環境中變成了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永遠走不出自己劃定的一畝三分地,因此,人們都變得刻薄,自私,狹隘,無能。”
吳定仁:“我不知道什麽大道理,我爸爸跟我哥哥講過,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才是孝子。”
吳定仁說:“我在想,哥弟倆就是因為太窮,就是因為一點利益而結怨生仇,他們不知道想辦法去改變,而只是想通過爭奪實現利益,這是很極端的。”
吳定仁:“我只知道明年期限到了,如果交不出背帶給老外,我也只有去死了。”
吳定仁:“扯這麽遠幹什麽?”
吳定仁:“人到了走投無路了,就想到了死。”
吳定仁:“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周秀芳:“其實,如果沒有什麽事,專心做刺繡,我可以完成,可是,家裡家外,七大姑八大姨的很多事情,總是會耽擱,光靠我一個人,我擔心真的無法完成,到時候誰也不會幫我們的。”
吳定仁此時猛地站起來,他哈哈大笑,弄得周秀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說:“你真的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你瘋了吧。”
吳定仁笑嘻嘻回答:“我沒有瘋,別人不幫我們,可是我幫人家呀。我買她們的背帶,賣給老外。”
在吳定仁的眼裡,村子裡發生了一悲一喜的事,他看出了農村中隱藏的矛盾和落後的病因。
吳定仁善於思考,他看到了未來發展的方向……
吳定仁的想法並沒有得到周秀芳的認同,他們的矛盾的焦點是:錢是不是唯一的財富。
吳定仁認為錢是起到流通的作用,不是唯一的財物,他想做生意:通過用錢來生錢,就是用錢買服飾,背帶,之後賣給其他人,從而實現財物的增加,而周秀芳認為,錢是唯一的財物,用了就沒有了,就失去了它的功用,用錢買了東西,財富就沒有了,她心疼錢。為此,兩人大吵了一架。
周秀芳說:“錢是老外付給我製作背帶的定金,是屬於我的,你無權支配。”
吳定仁說:“是我認識老外的,我把你編織的背帶變成了錢,我當然有支配的權利。”
周秀芳說:“刺繡沒有你的一針一線,你什麽都沒做,所以掙的錢,憑什麽讓你支配。”
吳定仁:“我不是花錢,我是用錢來生錢,變成更多的錢。”
周秀芳:“錢變成了衣服,已經不是錢了,你以為我沒讀過書,沒文化,什麽都不懂,你就欺負我。”
吳定仁:“真是頭髮長見識短,跟你無法溝通,你真是不講道理,真是死腦筋,一根筋,你頑固不化,愚昧無知,永遠都是吃窮受苦的命。”
周秀芳:“你有本事,你厲害,你會做刺繡嗎,你做給我看看呀。”
爭吵過後,吳定仁妥協了:“兩千元錢,一人一半,就算是我借你的一千元錢,以後我還要還給你,可以嗎?”
周秀芳思前想後同意了。吳定仁用一千元錢在附近村子裡買了十件刺繡衣服,然後去了鄉鎮府所在地:翠裡。吃住都在姑媽家,他每天一大早就跑到集市上守候,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遇見一個老外,他很失望,然後有點心灰意冷了,姑爹看出了他的心思,跟他聊天:“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一蹴而就,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只要你找對了途徑,認為是正確的,就是堅持下去,當然,也要講究方法,在鄉鎮可能不行,你可以去縣裡呀,甚至可以去省裡呀,越大的地方,機遇就越多。”
吳定仁:“真的沒有我想的這麽簡單,這麽容易,不過,姑爹你說的對,要持之以恆,要有耐心,更要有方式方法,可是,我去哪裡才能找到銷路呢?”。
姑爹說:“老外無論從哪裡來,都要經過車站,你可以去車站大門口尋找機會。”
吳定仁眼睛一亮,他激動地看著姑爹,不知道說什麽好,欲言又止,姑爹拿出五十元錢:“這是我給你的車費,你去吧,我相信你,你會成功的。”
吳定仁給姑爹深深鞠了一個躬,踏上了前往縣城的班車,在縣汽車站守候了三天,一無所獲,吃包子饅頭,喝小飯館裡的自來水,住最便宜的招待所,第四天終於遇見了一個老外,他迎了上去,展示他的刺繡,可是老外連連擺手,一個勁地說:“no,no,“
吳定仁不知道什麽意思,以為老外說刺繡“漏”,他連忙解釋,不漏,都是好的,都是新的。最終老外還是走了,他灰心失意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自言自語:“難道老外是說衣服簡陋?”。
吳定仁繼續蹲守,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機會來了。
一個法國旅遊團把他的刺繡一搶而光,他賺了五千塊錢。
從此,吳定仁在附近村寨收集刺繡,然後賣給老外,兩年後,他積累了一筆錢,在縣城郊區偏僻的地方買了一塊地,修了一棟大磚房。
從此一家人的命運也改變了,包括吳家華。
這個勵志故事,吳定仁醉酒過後經常跟三個兒女說起,吳家華幾乎都可以背下來了。
林金森也聽舅舅說過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