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家的小丫頭樂不可支的站在門口看熱鬧。
旁邊的小黑狗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王進扔的白魚,嗅嗅之後,勉強起身叨著,搖了一下尾巴踉踉蹌蹌跟在王進身後,進了徐先生的學堂院子。
以前二哥王一民在的時候,先生家來了客人,廚娘都出自大伯家,二哥進縣學後,這差事理所當然被王進家高高興興的接了下來。
中午飯自然要跟著徐先生混一頓,私塾外邊,王氏族人開始聚集,一個個熱情洋溢,人聲鼎沸。
下午是幼班的孩子束脩的時間,王家部分遠親,包括那些外嫁姑婿的小子,很早就來到私塾學堂,由本家叔伯領著,堆在門外看熱鬧。
能進學堂自然都是經族裡同意過的,入學的孩子卻並不全都是王家子弟,一些旁支,依附的甸農,護院子弟都可以入學,唯一要求過繼給主家得改姓王,讀書時姓王,回家則可改回本名。
有些吵。
徐先生吩咐王進跟自家丫頭,去把那些吵吵有些煩的學生安排進私塾。
王進有經驗,這些人只要進了學堂,打個噴嚏都會被旁人瞪半天。
這些親戚進了私塾學舍,感覺幸運之神終於垂青,新進的大部分男娃,僅有兩個女娃,怯生生的瞪著眼,東張西望,進了授業堂,其他事有家裡安置,勿須操心,好奇的看著傳說中的學堂。
徐先生家女兒大王進兩歲,正帶著王進,站在先生講課的講台上宣讀規矩。
王家子弟只要不是神經大條,族裡規矩要求是要全部進私塾求學,家族自家開的學堂並不收費,但給先生束倄卻不能少,所以在座的王家子弟其實都有些文化,自然可以聽懂,偏偏中間就有那麽幾個護院帶著自家兒女,就沒聽明白。
其中就有王進家徐護院的侄兒,也在此列,徐護院消息靈通,早打通了王進的小關節,名叫徐成的學生,第一次進學堂聽課,意外發現上邊的小先生竟是前天下午,跟自己一起去河裡抓魚的進少爺,便開始懷疑起自己究竟是在哪裡,跟王進做起了鬼臉。
冬日裡寒冷,學堂裡燒了碳盆,銅皮煙囪伸到室外,灶上一個銅水壺,正冒著熱氣。
煤及木柴有王家提供。
住家遠的子弟可以將木製食盒放在灶旁溫熱,朝南面的窗子上裝有玻璃,這是非常奢侈的東西,據說前幾年在秦皇島一家叫耀華的玻璃廠生產,而王家正好是蘇州上海買辦股東。
股東之一卻是王崢。
王進推開窗,一股淡淡的寒氣透了進來來,和著冬日燒柴禾產生霧霾,帶著後院燒菜清香,明明白白的傳遞著的卻是,先生中午大致會吃些什麽。
王進待師姐講完規距,新來的學生開始正襟危坐發呆。
王進仰著那張粉嫩的小臉蛋兒,提了銅水壺,蓋上灶上圓鐵片,堵了灶門,趾高氣揚出授業堂,小跑進先生堂屋,開始給先生們茶盅加水。
徐先生很欣賞自己這個學生,小小年紀,居然談吐清楚,四書五經早能背會寫,恪物算籌,還把自己都不懂的恪物變化經濟看了個通透,對於一個十來歲頑童來說,著實很不容易。
琴棋書畫騎射雖是不精,卻跟周先生學得一手好格鬥。
徐先生自己原本是革命黨,卻被自己人出賣,心思淡了,隱居於斯。
三人正在講述局勢,基本上每次都講,王進被周先生教會看地圖後也極有性趣,恭敬地聽先生們長遍大論。
聽了半天,
王進忍不住開口:“周叔,我們每次都說什麽英法日德美強大,聽你意下的強大最終還是表現在武力上,咱民國師從德國,卻為什麽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周先生讚賞道:“小子,想法不錯,武力只是國家強大最終表現,國家之根本在於經濟,在於民生,在於教育,知道麽?”
“不知道!”不知為不知,為知之。
王進給自己倒了杯白水,再次聽先生們講時事,直到師姐在門口招手,才起身請先生們移步偏廳用餐。
等進了偏廳,王進立馬進去,倒出三杯黃酒,有周先生最喜歡的銀魚、炒腰花、炒綠豆苗,乾筍野鴨。
停下來,站在門口,用手在凍的彤紅臉蛋向上推,推出一個天真可愛的傻傻笑容,倒背手。像大人一樣迎客。
三個先生,當然是經徐先生同意,三個先生進屋,王進被最後進屋的許先生在臉上捏了把然後拖著上了桌。
“小子,拜老夫為師,別跟這徐愚夫子。”許先生拆徐先生台。
“師父在上,請受小子一拜,你上次說的十八路短手還沒教我。”王進跟許先生脾氣挺對。
“手上攻夫太下作,我教你用文章為矛攻擊百家,可好?”許先生文武雙全。
“鄉村愚夫,如何攻之?唯拳腳耳!”王進譏笑問。
三人對視:此子妖孽。
周先生開口:“那你想學什麽?”
“興國、安邦、治天下!”王進衝口而出。
“好,有骨氣!”周先生以筷擊碗。
“可是,史書上朝代更替,家國穩定卻都是以軍隊為軸,武力不如槍炮。”王進不明。
很老實地站在椅子前,將自己想法說了,旁邊三個人愣住。
半晌,周先生提腳一踹,王進反應手賊快,抬手壓桌,腳上用勁,騰空而起,手上再用勁推動桌子,向後翻飛。
幸好對面許先生伸手壓住桌子,不然桌子都得解體散架。
“你倆怎每次吃飯動手呢。”徐先生一頭黑線。
“沒辦法,等會喝完酒要揍你倆家夥,手上沒輕重沒法動手,嘿嘿,橫眉冷對三夫指,俯首敢為孺子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時下讀書人,可並非常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徐先生譏笑:“就你那兩下子,也好拿出來丟人現眼?”
周先生不惱,大笑:“你那木頭腦袋師父霍先生跟二陳盧姚幾個人,在上海成立的精武體操會,盡教出了一幫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