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清沒搭理不走空,也沒多問,開了牢門,就把大包袱遞給了帶著淡淡笑意的顧禾。
而在此期間,他未嘗沒有戒備,唯恐這人突然發難,畢竟,先前晏紅染是說得平靜,好像擄顧禾來根本沒費多大力氣似的,但身為清靜門門主的弟子,顧禾能是尋常方士麽?
毫不誇張地說,對一個還沒出過太淵城的人來說,像顧禾這等人物,無疑是可通天的大人物了。
顧禾並不知道眼前之人心中所想,只是順手接過大包袱,胳膊頓時一沉。
“買了很多啊?”她放在床上,毫不避諱地打開,拿出被褥和換洗衣服,甚至還拎著褻衣褻褲打量,似乎是在觀察跟京城的款式有何不同。
楚雲清自然不會多看,他關了牢門,就要走。
“哎。”顧禾坐在床上,看著他,“不多聊會兒?”
楚雲清看她一眼,沒說話。
“你就不怕剛才開了牢門,我會對你出手?”顧禾問道。
楚雲清淡淡道:“我就是一小人物,就算你殺了我,也走不出這裡。”
顧禾挽了挽耳邊的頭髮,問道:“晏紅染是怎麽跟你說的?”
“什麽?”
“這些東西應該不是你去買的吧。”顧禾輕笑道:“你上去這麽久,姐弟倆這陣子沒見,難道還不好好敘敘舊情?”
‘姐弟’二字被她咬著說出來,而話到最後,她還故意眨了眨眼,狐媚的臉上,帶了些調笑。
楚雲清只是冷哼一聲,“不管你身份如何,來了這裡,就別想出去。”
話落,他便轉身要走。
“唉,人家本來還想幫你的。”顧禾掰著指頭。
楚雲清腳步一頓,不過沒有回頭。
顧禾見此一笑,又道:“你是晏紅染的心腹,在這太淵城裡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有雨,按理來說,就算真有什麽煩心事,她也能幫你。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該不會跟你們那位幫主有關系吧?”
楚雲清沒說話。
“看來我猜對了。”顧禾道:“不過,你跟那幫主還有很深的交情?他死了,你愁什麽?難道你其實是他的人,現在怕被晏紅染懷疑,或者不知道接下來該投靠誰了?”
楚雲清這次回頭,臉上帶笑,“且不說你猜的對不對,就算我真有什麽煩心事,紅染姐幫不上我的話,你就能幫得了嗎?”
顧禾昂了昂白天鵝般的脖頸,神情裡隱有自傲,“你應該也從晏紅染嘴裡知道我的身份了,莫說是這區區太淵城,便是放眼整個太淵州,我幫不上你的話,還有誰能幫你?”
楚雲清聞言,卻是淡淡一笑,“那你就先想想,怎麽才能從這裡離開吧。”
顧禾冷笑道:“姑奶奶要是想走,你以為真有人能攔得住麽?”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楚雲清搖頭道:“你要真這麽厲害,現在會在這兒?”
“我!”顧禾一急。
楚雲清嘴裡發出個音節,就像是街頭市井裡那些混子瞧人時那種嘖嘖之聲,聽著很是討厭,又異常嘲諷,極為欠揍。
顧禾怒了,咬牙切齒道:“那是她給我下藥!”
楚雲清撇撇嘴,給她個‘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眼神,轉身走了。
顧禾還在身後叫囂,但腳步聲已經踏上石階,然後是機關鐵索的盤動聲。
地牢裡,不走空早就不哭了,現在打起了酣睡,而白九也是翹腳躺在床上,睜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此時顧禾臉上,哪還有半點急赤白臉。
她摸著手邊的新褥子,微微一笑。
她相信,對方一定會再來找自己的。
因為就如方才所說,不管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真正有能力幫上他的,只有自己。
……
晏紅染去了總堂口,還沒有回來。
楚雲清便在堂口裡等他,手裡把玩著那把青璿小斧。
看著精妙卻帶著冷意的雕紋他不懂,筆筆勾勒而起的陣勢他也無法感知出分毫,只是握在手裡,冰涼卻給他一種信心。
就如同置身黑暗裡手中有刀有燈,四下還有振臂一呼便可湧來護駕、同生共死的弟兄。
就像是那天在客棧,與自己從前一直信服的大哥安清和會面時,客棧外的街上有李二等人,而客棧內的自己突然小輔助加身,心中生出豪情萬丈,甚至有下一刻砍死安清和的念頭。
這並非盲目,而是一種有底氣的自信。
如同現在,握住手中的青璿小斧,便給了楚雲清這種自信。
根本不用人教,體內真氣在第一時間活絡起來,或者說,並非是純粹的真氣,還有一股熱流,在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中出現的熱流。
楚雲清忽地有所動容,這是氣血,外家硬功真正有所成後出現的氣血之力,它可以活絡自己的血肉筋骨,更能強化體魄。
如今,不管是真氣還是氣血,都湧成了一道熱流,灌輸到緊握的青璿小斧中。
冰涼的神兵仿佛活了過來,上面勾勒的每一筆陣勢竟然出現了青色的熒光,就像是冰封或蒙塵了千百年的凶頑被喚醒一般。
楚雲清覺得手腕有些不受控制,它想去,它想丟。
但骨肉勻稱的手掌,牢牢將它握著。
半晌,青璿小斧依舊帶著淡淡的青芒,卻不再有那種從手上射出的衝動。
楚雲清臉色有些發白,額頭隱有細汗,他微喘著粗氣,體內無比空虛。
餓,且犯困。
他知道,這是透支了,就跟廝打半晌沒了力氣一樣,但他還不至於像狗一樣癱在地上。
也正因此, 他知道了手中這青璿小斧蘊含了什麽玄術,要怎麽用。
“真是神奇。”楚雲清心有感慨,“竟然需要內外兼修之人的真氣和氣血,才能激活陣勢。”
他將青璿小斧藏在了懷裡,然後直接抓著桌上的點心來吃,就著涼茶,一通狼吞虎咽。
等吃個七分飽,身子朝後一靠,雙手將外衫一合,抱著懷裡的青璿小斧,倒頭便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晏紅染走到堂前的時候,看著關上的門和靠在門口的青翡,有些疑惑。
“他還在?”
“睡了。”青翡點頭道。
晏紅染搖頭,笑了笑,“那等他醒了再去喝酒。”
說完,她索性在回廊上一坐,雙手朝後撐著,仰頭看著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