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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莽撞人》七十六.灑脫
“好像是我贏了。”楚雲清說道。

 花無期看他一眼,酷酷道:“這不公平。”

 楚雲清疑惑道:“這話是怎麽說的?”

 “目的地是你家,你知道地方而我不知道。”花無期說道:“所以我只能跟在你後邊,不能超過去。”

 楚雲清一想,這倒也是,當即便笑了出來。

 花無期斜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時候,屋門開了,艾小舟走了出來。

 花無期聞聲看去,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楚雲清的家裡竟然還有女眷,他不由朝楚雲清看去,似是求知。

 艾小舟看到楚雲清還帶了一個人回來,也是一愣,最開始還以為是葉乘風,但看清楚之後才知道不是。

 從兩人的站位和神情中來看,應該是相熟的朋友,她心下不免疑惑這人的身份。

 “進屋說。”楚雲清招呼道。

 花無期便跟在他身後。

 而進了屋之後,他又是一怔,因為這地上竟還打了個地鋪,上面睡了個道人,不時還打著呼嚕,吧唧幾下嘴。

 花無期滿是疑問。

 楚雲清把酒菜在桌上一放,然後介紹道:“這是艾小舟,錦衣衛,這裡其實是她家,我暫時借宿於此。”

 花無期衝艾小舟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而心底裡,卻難免好奇眼前這兩人之間的關系,畢竟從他們的一些細微舉止上來看,這兩人應該比較親密。

 況且,一個大男人住在一個女人家裡,能是簡單的事情嗎?像是普通朋友的話,那肯定是不可信的。

 而楚雲清知道他是個話少的面癱,可艾小舟並不知道,還以為這人總冷著臉,是拿捏身份的倨傲,所以神情也是淡淡。

 “他是花無期,神武派的真傳。”楚雲清說道。

 聽他這麽一說,艾小舟便想起了彼時雷劫谷一行時,裡邊好像死了一個神武派的弟子叫花笑雲,而對方就有一個真傳兄長。

 她覺得,多半就是此人了。

 只不過,艾小舟看向楚雲清,有些疑惑這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雷劫谷之後,我倆有過一面之緣。”楚雲清似乎是猜到她心裡想什麽,算是解釋道。

 艾小舟輕笑一聲,“所以就一見如故了?”

 楚雲清想了想,沒有反駁。

 花無期臉色也無變化,沒有反感。

 艾小舟隱隱有些懂了。

 “回來的時候買了些酒菜,吃點吧。”楚雲清招呼道。

 酒壇一開封,酒香就飄出來了。

 花無期在桌旁坐了,手中的劍卻靠在肩膀上,並不放下。

 楚雲清看出這該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艾小舟也在一旁坐下,她沒有問葉乘風的事情,因為楚雲清安全回來了,便沒有必要再問。

 而這時,正打鼾的周望潮突然哼哧了幾聲,然後吧嗒著嘴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人。

 先是愣了下,然後這家夥直接跳了起來。

 “楚兄弟,你回來了?”周望潮一臉期待又忐忑,“事兒成了嗎?”

 艾小舟剮他一眼,“你醒來就先問這個?”

 周望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嗐,楚兄弟本領高強,肯定沒事,老道沒啥好擔心的。”

 艾小舟覺得這老小子有些沒心沒肺。

 “葉乘風死了。”楚雲清說著,便將自己再去欽天監後發生之事說了出來,其中自然包括對葉乘風化身方醒偽裝一事。

 而彼時有著花無期在側,也是從側邊證實了方醒便是葉乘風的身份。

 “是南疆巫術中的洗臉寫顏之法。”周望潮說道:“與江湖中的易容術相似,不過更為精妙一些。”

 話說著,他的神情變的有些複雜起來,畢竟葉乘風曾經是他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只可惜後來世事無常,葉乘風竟然弑師,又對他追殺不止。

 如今這副局面,這個結果,周望潮的確是放松下來了,可要說開心,也談不上。

 “他死了啊。”周望潮拉開椅子坐下,就在一旁呆呆的,像是出神,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或許是往日的回憶,也可能是其他的。

 “老道,一塊喝點吧?”楚雲清說道。

 下酒菜不算很硬,涼拌豬頭肉、蒜拍黃瓜、熱和菜、花生米,還有個豬大腸。

 但香味已經出來了,楚雲清故意這麽說,就是不想讓周望潮多糾結,人一上了年紀,就喜歡瞎想,左右葉乘風已經死了,再想那麽多也沒用。

 畢竟,以葉乘風的性格,他跟老道之間,肯定是得死一個的。

 對楚雲清來說,周望潮求自己幫忙,而葉乘風當時初見便對自己暗中出手,結了梁子不說,也能看出此人不是善類,那他斃殺對方,也算是問心無愧。

 花無期聽到周望潮的話後,卻是多打量了他幾眼,顯然是在猜測他的身份。

 楚雲清給幾人倒滿了酒,然後道:“方便說說宗門給你的任務麽?我殺了葉乘風,對你的影響大不大?”

 本來事關宗門,或涉隱秘,不是極要好的關系,這等事肯定是不好問的,免得尷尬。

 但楚雲清卻並不覺得有什麽,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花無期,畢竟在自己殺葉乘風的時候,對方也沒因宗門一事插手。

 花無期看著杯中酒水,說道:“掌門想把他兒子送進清淨門,最好是拜在某位長老座下。”

 楚雲清一聽,明白了,這是想托關系的。

 只不過,他疑惑道:“既然是你們掌門的兒子,那為什麽不學習自家武功?”

 花無期沉默片刻,就在楚雲清以為這涉及隱秘,他不好斟酌的時候,只聽對方開口了。

 “因為他是個廢物。”花無期面無表情地說。

 楚雲清張了張嘴,有些驚訝,但還是沒追問。

 “葉乘風是外門主事,的確可以幫上忙。”他說道。

 花無期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楚雲清不解。

 這時,周望潮一屁股坐過來,一邊夾肉一邊道:“因為葉乘風貪,他從小窮怕了,很是貪財。”

 楚雲清想了想,這幾番跟葉乘風接觸,除卻對方化身方醒之外,都是身著華衣,儀表堂堂的樣子,但他要是貪的話,不該是更奢華才對嗎?

 “他貪財不假,卻又是個守財奴,舍不得花。”周望潮嘲諷道:“除了逢年過節人情走動的開銷外,他的銀子,恐怕都藏起來了。可惜你不知道,否則今晚殺了葉乘風,你就能是神都新晉的豪紳了。”

 楚雲清大為驚異,果然人都是有癖好的,或這或那,真是奇妙。

 “所以是因為走其他人的關系不容易,只有葉乘風這裡能用銀子開路?”他問道。

 周望潮咽下一口肉,喝了口酒,這才解釋道:“葉乘風守財奴不假,但在清淨門裡的人情世故上,卻是極為豪爽,所以擁戴他的人很多。

 而他又跟洛時寒交好,經過此人,人脈自是遍布方方面面,便是門中長老,都對他多加讚賞。

 據我所知,清淨門已經有好幾年不收弟子了,各方勢力想要將後輩送進山門的不在少數,但真能進去的卻是極少,不是顏面不夠,而是他們用錯了方法。

 洛時寒是清淨門的二師兄,更是掌門岑夫子的徒弟,在岑夫子於宮中煉丹時,便多是此人配合門中長老處理事務,地位和權力都不小。

 而且,雖然岑夫子隻給小徒弟清水取了道號,是要將其當做下任掌門培養,但清水年紀尚小,玩心又重,遠不如洛時寒穩重。

 再加上此人擅於經營,頗具威望,在清淨門裡,大半的人已經將他當成了下任的掌門。而葉乘風與他交好,自然就成了他這一系的人。所以說,葉乘風要想往清淨門裡塞個人,不是什麽難事。”

 末了,周望潮喝酒潤嗓之後,咂摸一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是宗門之中也不例外,只要有野心有私心,修羅場便無處不在。便是自詡方外之地的清淨門,也不是從前那般脫塵了。”

 他起身,從地上卷了鋪蓋就朝外走去。

 “你去哪,不喝了?”楚雲清問道。

 “你們年輕人喝吧,老了,柴房睡覺去。”周望潮擺擺手,渾不在意,“對了,明早別叫我,老道得好好睡一覺。”

 楚雲清無奈,好好的廂房不住,非得住什麽柴房,搞得像是故意埋汰他似的。

 不過,也多虧了周望潮解釋這麽一通,他才明白了葉乘風背後的牽扯,而這還僅僅只是清淨門之中。

 洛時寒,今夜,楚雲清又知道了一個人名。

 “老道剛才說的,那除了葉乘風,你可還有其他門路?”他看向花無期。

 “沒了。”花無期言簡意賅。

 楚雲清一噎,然後道:“你來京城多久了?”

 “今天中午剛到。”花無期說到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幽怨。

 楚雲清乾乾一笑,也是,人家剛來談事兒,大概還是談成了的,結果就讓自己給攪和了,要是換成別人,肯定得跟自己急了

 畢竟,這可是宗門派下的任務。

 “來,吃菜。”他招呼道。

 花無期瞥了眼桌上的下酒菜,只是夾了粒花生米,嚼著,放下了筷子。

 楚雲清開玩笑道:“怎麽,不合你胃口?”

 “嗯。”花無期竟然點頭,煞有其事道:“我不吃蛋和肉,蒜味太大,我也不喜歡,其實這花生米鹽放多了,有點鹹,我比較喜歡吃甜的。”

 說著,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這酒水倒是尚可。”

 楚雲清看著他,眼裡滿是驚訝。

 便是另一邊的艾小舟,在看著花無期時,也是有些懵。

 這人從進門就沒說過幾句話,難得說了一大串,竟然就這?

 楚雲清也是說不出話來。

 方才那般認真的語氣說著自己口味的花無期,還真的跟他這面癱形象很不符合。

 果然,人都是有兩幅面孔的,只不過花無期除了呆傻之外,還挺有意思的。

 花無期說完,身子朝後一仰,靠在椅子上,不說話了。

 楚雲清好奇道:“你為什麽不喜歡吃肉?”

 花無期顯然沒想到他會問,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入江湖歷練時殺生,在世修行時殺生,便不想口腹之欲也殺生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如同無關緊要,可楚雲清就與他面對面,能看到他眼中所藏的情緒。

 如果換成是別人,這種話更像是托詞或故意為之,可換成花無期,便是真的,他心中是真如此想的。

 楚雲清有所動容。

 而正夾著花生米吃的艾小舟也是瞧了他一眼,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不屑這種人嘴上說得好聽,一套一套的,就跟和尚似的,可暗地裡的勾當保不準有多齷齪。

 但她同樣能看出花無期是由心而言。

 場間一時便顯得有些沉默。

 “如果你任務沒完成,回去之後,會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楚雲清先開口道:“比如受罰?”

 “不會。”花無期說道:“但掌門會不高興,不過,他兒子應該會很開心。”

 “他兒子不想去清淨門?”楚雲清疑惑道。

 “他本身沒有天賦,而且聽說清淨門裡女弟子極少。”花無期道:“他不想去。”

 楚雲清便明白了。

 “其實我倒是認識一個清淨門的真傳。”他說道:“本來還想看看能不能拜托一下她,既然對你沒什麽太大影響的話,那便算了。”

 花無期嘴唇動了動,還是道:“那你還說?”

 楚雲清笑了笑,“畢竟壞了你的事兒,總是想彌補一下嘛。”

 花無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這頓酒就算了。”

 楚雲清一愣,不過在看到他臉上的一絲落寞後,轉而便想起了新年之夜,花無期千裡之遙跋山涉水赴京,身在異鄉,難免心情低落。

 “我只是想起了我弟弟。”花無期仿佛是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什麽一樣,“如果他還活著,應該會很想來京城看一看的,他還沒離開過太淵州。”

 楚雲清默然。

 “太淵州外的風景,還不錯。”花無期輕聲道:“京城,也還不錯。”

 楚雲清笑道:“那不如在這多待一段日子,剛好我近來無事,咱們一塊兒到處轉轉。”

 “新年之後,便是四大宗門大比,我還要趕回去。”花無期說著,已經起身了, “我得告辭了。”

 “這麽急?”楚雲清道:“不差這一會兒吧?”

 “船就在碼頭等著,如果此事不成,今晚便走。”花無期抱了抱拳,“後會有期。”

 話落,他便朝外走去。

 “哎,這個拿著。”楚雲清把桌上那酒壇拎了,朝他一甩。

 花無期一把接過,他其實是不太想接的,因為他不是好酒之人。

 “沒啥好送你的,就當給你踐行了。”楚雲清道。

 花無期點點頭,拎著酒壇,運起輕功走了。

 楚雲清看著那人踏月而去,真是瀟灑。

 “行了,人都走了,還看呢。”艾小舟在屋裡哼了聲。

 楚雲清一笑,返身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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