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這麽大年齡還從基層做起,還這麽笨手笨腳的。
這些店員個個都年輕漂亮,在她們眼裡肯定是看不起她。
白芷還是開口和海霞說話。
她說哥弟在很多年以前就是商場裡,銷售最好的品牌。
她說她就是覺得在這個品牌裡可以學到不少東西,才往她家投簡歷。
海霞聽她這麽一說,才覺得白芷還是懂點的,幾年前就知道這品牌銷售好,難道她之前也在商場上過班?
也不像,她年齡不小,她一舉一動也不像做銷售的?
難道她是有錢人家老婆,經常在商場買品牌?
海霞帶著疑問,問她:“你以前在商場做過銷售?”白芷像傻子一樣,想了半天才說了個“嗯。”
這讓海霞半信半疑,但她還挺好奇這個外地來的女人,在銷售裡待久了,真的東西不像真的,假的也完全看不出假的。
倒是白芷怎麽看,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她當著一個滿口普通話不標準的福建人說重慶話——她和她溝通起來也是費勁。
另外,白芷這也太溫柔太溫柔了,在女人堆裡最不受歡迎,一群女人一起最喜歡個性十足的。
女人那溫柔都是給男人看的,沒必要在女人面前裝溫柔。
但她天生就是長著一張溫溫柔柔的臉蛋,怪她嗎?
她的堅強誰看到,這些女人就看她表面,就這麽給她貼標簽。
這些她早就經歷過了,在徐州的時候,人人見她第一面會說“還在讀書嗎?這麽小。”
她聽這話時,心裡是不開心的,明明自己已經二十五六還讓這樣說。
快到中午了,星期一的生意本來是沒有平時銷售好,但整個商場就哥弟家顧客一個接一個。
海霞說顧客多的時候只能在賣場幫忙,肚子餓過頭那是經常的事。
但今天晚班的人來得早,都想衝業績所以早早就來加班。
運氣好的一天可以接幾個有錢富太太,都是幾套買的,有錢人家,買了穿不著直接送給保姆。
店裡的老員工手上重量級VIP老顧客不少。
“娟姐,倉庫整理好了,我們先去吃飯了,新來的和我一起。”海霞叫著娟姐。
“走吧,我們去吃飯。負一樓超市向前走,有個員工通道過去就是員工食堂,我們邊走邊聊。”
“好的。”白芷說。
“VIP顧客,你知道怎麽維護嗎?”海霞問白芷。
“大概了解一些,每個品牌不一樣,我還不太清楚。”
“沒關系,到時公司培訓會有一套完整的VIP維護。”
“你之前也是做銷售的嗎?”
海霞說之前她在周邊縣城得到了一份教師的工作,離重慶很近。
她說:“在那縣城裡,相比非常平淡,越平淡越平凡,至少意味著生活沒有什麽改變。”
她們到了食堂,海霞說這裡吃的不少,價格也比外面賣的便宜。一頓飯下來差不多十五元就能吃飽。
她們一個選了一碗面條,一個選了酸辣粉。
每張餐桌的人總是滿滿的,她們坐在餐桌邊,等待著食物端上來。
她們又開始接著聊。
白芷說:“教師多好啊!人人羨慕,還好嫁人。”
海霞說教師生活固然是波瀾不驚,但她渴望體驗不同的生活。在學校裡,她學生的成績、優秀生、差生和好惡,成了她所了解的生活。
後來她厭倦了三年墨守成規的日子。
她想要新的職位、新的圈子、新的生活、新的環境,不要人給她介紹工作,她想自己在人間遊戲中體驗未知和探索。
白芷又問:“那後來呢?”白芷欣賞她的生活態度,愛折騰這點她們很像。
海霞說:“剛剛開始出來我進了一家鞋店當店員,每天都是最早到店,最晚離開,還經常受排擠。”
”那些店員總說一個教師來賣鞋,老家人也笑她腦子壞了,不好使不會被騙去做傳銷?”
“但是我不服氣,一咬牙還是堅持過去了,後來在百麗鞋子品牌做了主管。”
“現在從服裝行業開始?”白芷又問。
海霞說她總覺得還要在換一份工作,再繼續挑戰,像打一場遊戲刺激。
這樣度過一生沒有欠缺精彩。她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她也做到了通關的成功,但是她的血液裡卻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渴望一種更狂放不羈的旅途。
於是她又從鞋行業裡跳到服裝行業,從新開始另一部遊戲。
白芷說她看過金庸先生小說,有句很經典話是這樣說:“人生就是大鬧一場,然後悄然離去。”
她也很好奇店裡所有人的對她印象不好,為什麽海霞願意和她交流?她問海霞:“為什麽和我聊這麽多?”
“你知道你問這句話情商有多低嗎?那我不講好了,和店裡的她們一樣不正眼瞧你。”
“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沒事,逗你的。白芷你住哪裡?你老公是重慶哪的?”海霞問得白芷不知道怎麽開口回答。
“我老公是重慶周邊鎮上的,我剛剛來重慶。”
白芷吃著碗裡的面條,她故意把面條吃到嘴邊,不停拿紙擦嘴好拖延回答她。
“剛剛來重慶?你老公呢?”
白芷假裝咳了三聲,說:“這面好辣,嗆到我了。”她不想和海霞聊這話題了,接不下去。
“要不要買瓶水喝?”這動作,海霞看出了她是在逃避她們的話題。
“不用不用,沒事了。上班時間吃飯規定多長?”
“四十分鍾。”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要不上去了。”
“好吧!走吧!”
她們到了店裡,店長娟姐叫著“那個新來的白芷,把這條褲子送到修改室。”娟姐支使海霞告訴她路線。
海霞讓她下了一樓往化妝區那個門走出去,在往左走到大融城那座樓旁的一條上坡路,在直走到了陽光世紀城右邊對面就是。
她聽起來像是記住了。拿起褲子下了樓,走出化妝區又忘記海霞說的左邊是哪棟樓。
附近都是商業樓,白芷就在左邊的樓與樓之間選。
她拚命想海霞剛剛說的是哪一棟樓的名字,還是沒有想起來。她出來也有半個小時,晚了娟姐會不會誤以為她拿起褲子跑了。
她自言自語說,“為什麽這麽笨,吃飯時間不把海霞微信加起?”她還是無可奈何的走回店裡。
進了店裡顧客也多,多了好幾個陌生的面孔也在接顧客。
“你是白芷?”副店長陳玲問她。“你好我是白芷,你是?”
“我是陳玲,人事部給我發信息了,我做你帶幫師傅。這手裡褲子怎麽回事?”
“這是娟姐讓我拿去修改室,我忘記路線了隻好回來。”
陳玲冷笑連連,“路線都能記錯,根本心不在上班。還有你的妝容太淡了,去補一下口紅。”
她怔怔地看了眼前這個師傅。
“你還會做什麽?接下去我都是你師傅,要是不會什麽就問清楚,不要在出現這種低級錯誤。工作還是要用心,你會聽重慶話嗎?這裡顧客大都是用本地話溝通?”
“聽得懂講不來,師傅。”
“那以後我就對你講重慶話,會疊衣服嗎?不是家裡那種亂疊。”
“會的。”
“那裡有一堆顧客試的衣服,她們都忙著接顧客,你去幫忙疊。”
“好好,我去疊。”她把展示桌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疊,疊得有棱有角的,總算拿得出手。
“這麽不靈活,疊得倒是挺好的,就是沒有分類。”陳玲走到白芷眼前眼睛斜起說。
“我馬上分出來,不好意思師傅。”
陳玲說:“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和你又沒有怎麽?你要用點腦子。”
她像半個世紀沒出過門一樣,讓人說得一文不值。
何必這麽低三下四,她一陣辛酸。
海霞過來幫她,還和她說分類好就歸到庫房裡。
她說:“你剛剛是不是沒聽懂我的重慶話,才走錯地。不會說重慶話沒有關系,但是沒有完全聽懂也會很吃虧。”
“在想什麽?”
海霞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跟當初剛剛到鞋店上班的她一模一樣,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
白芷柔聲說:“海霞,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才讓大家都不喜歡。”
“確實笨,今天笨,不代表明天笨。加油!”海霞說的話,真有勁。
她不得不承認與現實脫節太久。
如今走出來,成為她們一分子,管她晚不晚的,三十多歲一樣可以進步,一樣可以做二十歲的工作。
她把海霞微信加起了,海霞讓她也去加其她同事的微信。
其他的同事各忙各的,月底都在抓住每一個顧客成交,哪有人會去理她。
她低著頭傻傻地站著。
她師傅陳玲叫起來了,“白芷,過來我這邊幫忙招呼顧客。”
她走過去努力的和顧客打招呼,因為笑起來說話太僵硬,她師傅冷眼盯著她,她默不作聲。
一個顧客說著重慶話:“小陳啊,這個妹妹是新來的嗎?怎麽以前從沒有見過?”
“是的,親愛的吳姐,這是新來的妹妹。”
“好溫柔。”
“哈哈,吳姐真會說話,情商高。”她師傅和顧客搭一倆句,就能看出吳姐是這裡的常客。
這工作乏味而繁忙,一陣後過到了下班時間。
娟姐叫著陳玲,說白芷這個妹子要好好觀察,不好用就讓人事部安排到其他店。
她從員工櫃子背起A4紙大的包包,叫著下屬最後幾天衝到底。
她自己在賣場幾乎沒有接什麽顧客,都是這裡看看,那裡看看,也沒有覺得她管理得很好。
大家肯定趁她不在,背後說她壞話。
她師傅讓她也下班,晚上寫篇總結發微信給娟姐和她,讓她明天上十二點到六點半的中班。
她像打完仗一般走出店門口,海霞也走了出來。
她和海霞一同進輕軌站,海霞問她住哪?
“住公司。”她不想編下去了,就實話實說,住公司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住公司?你在重慶沒有住的?你老公沒有和你一起?”
“沒有。”
“好吧,公司的路線是1號線,我們方向不一樣。我走了,你慢點。”
“好的,再見!”然後各自走自己的方向。她下班了也沒有放松心情,她還要去公司拿行李,晚上要住宿舍。
到了公司,鄧經理讓助理直接把宿舍鑰匙給白芷。
讓她在上一層樓直走,左邊是男生宿舍,右邊是女生宿舍,鑰匙小掛件上貼著床位號16,自己進去找。
白芷帶著行李上樓,進了宿舍。
宿舍很寬,幾十張上下鋪的床,就是為什麽一個人也沒有?
宿舍燈光很暗,她需要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來照亮,一個床位一個床位的找過去,終於找到16號是下鋪。
她拉開行李箱,沒有帶太多的行李,就簡單帶了倆套換洗衣服。
那天收拾行李,她還在行李箱裡,偷偷塞了一件舒兒的裡衣。
她拿起舒兒的裡衣,鼻子緊貼著聞著裡衣味道,尋找舒兒的味道,她太想舒兒了。
不知道她在爺爺奶奶家裡怎麽樣?不知道有沒有哭著找媽媽,太多的擔心。
宿舍空無一人她覺得淒涼,鼻子又酸又澀,也沒有吃晚飯,口水濁在喉嚨中。
她躺進床上用被子掩上面孔,這一夜她也醒來好幾次看手機時間,希望快點天亮。
第二天她提前了兩個小時就到店裡。
經過昨天一天相處,大家對這個新來的都認識了。
她還是過度震驚,目無反應,任人支使。
這個讓她燙一下衣服,那個讓她取一下快遞,凡是誰不想做的瑣碎工夫,都叫她做。
她無所謂,她有什麽本事說不。她師傅陳玲還是看不慣她,事事指點她。
光是來新貨整理就夠她忙的,今天的她比昨天還是利索了,節湊跟了上來。
海霞在倉庫見到她整貨,走向前來與她說話。“如何?今天感覺好些了吧。”
她中肯地說:“才第二天,還不知道。”
“要相信自己。”
白芷說:“我也是這麽告訴自己的。”同事們已吃過午飯,到倉庫進來補妝。
都在比較口紅,一個說:“口紅還是大牌好用,抖音裡那些推薦我都一樣買了一支。”
另一個說:“有錢就是好,貧窮限制我的想象力。”
“找個有錢的談個戀愛,讓男人掏錢買,這麽年輕漂亮養著幹嘛?”
“女人腿一張,錢自然來。”
“啷個啷個,晚上約一起出去浪。衣服一脫,全場氣開。”重慶妹子聊起天都是火辣辣的,她們放得開,也活得開。
外地人不習慣,會認為那是壞女人。
白芷抬起頭嘴角一掠,算是和她們打招呼,不言語走出倉庫。
“吃飯了嗎?白芷。”海霞問她。
“沒有。 ”
“還是一起去吃飯。”
“不了,我早上吃得飽,還不怎麽餓。”她哪是早上吃飽,根本就沒有吃。
還不是沒有錢,她想一會兒自己到便利店,買個饅頭就當一頓。
過了兩點,換完兩批人吃飯,都回到了店裡。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跟她師傅說她想下去吃飯了。
她下了樓,走進一條巷子找家便利店。
買了個紅糖饅頭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
龍兒剛好到觀音橋附近談事,路過便利店,這回他想進去買包煙。
他進便利店的時候,那雙喜歡到處轉的眼睛又瞧見了白芷。
“咦,她怎麽還在重慶?她在啃饅頭。”他轉過身來跟她打招呼“Hello!”她愣住了,“你是?”
“我也是禮安鎮的,那天在豬肉攤和你媽媽打過招呼,還記得不。”
“你好!”她隻注意到他那天也是這身西裝。
西裝外穿著一件皮衣,有股辛辣刺激性臭味,不知這身衣服多少天沒有換了。
她從沒見過這麽不講究的男人,就一句你好。
她也沒有和他在往下說,衝他點個頭,快步離開了便利店。
白芷對於他,是個神秘的女人。為什麽會在便利店睡覺,吃饅頭?
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她在流浪?
他記憶中對她帶孩子的印象完全不一樣了。可什麽時候他又能在人群中見到她?
莫名其妙,被她的吸引力吸住,還想期待再次見到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