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芷帶著舒兒坐公交車去動車站，舒兒平時最喜歡坐公交玩。

　　她和其他小朋友的愛好有很多的區別，比如她也像媽媽一樣喜歡一個人獨處，老師經常對白芷說她太不合群了，不喜歡和小朋友一塊玩小遊戲，自己一個人躲一個角落玩也不愛笑……

　　白芷聽老師這麽一說，只要有時間都和舒兒說說話，但她始終沒有多大改變。

　　白芷急在心裡，過後換位思考，舒兒和她小時候太多太多一樣……家庭給她帶來很大的影響……白芷能做的就是在舒兒面前樂觀……

　　“媽媽，我們又要去哪裡?”

　　“泉州……”

　　“泉州是長什麽樣子的?”舒兒總喜歡問這問那的，跟別人沒有話，跟媽媽有十萬個為什麽?

　　“它是一個城市……好啦，不問媽媽這麽多了，你可以看看窗外的風景，也可以在媽媽懷裡睡個懶覺……”

　　“是不是要去外公家?”舒兒抬頭看著她媽媽，又冒出一句。

　　“不是，去姨婆家。”

　　“媽媽，為什麽不去找外公?”舒兒伸手摸著她媽媽頭髮，又問?

　　問得白芷都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想了一下說:“外公出差去了，不在家。”

　　“媽媽可以告訴我外公長什麽樣子嗎?”

　　“媽媽也記不清了，也許頭髮白了……舒兒乖乖睡覺……”

　　廈門回泉州的動車很快，四十分鍾左右就到了，白芷牽著舒兒走出站，她小姨已經在和她們招手。

　　“姨……”白芷喊了一聲就止不住淚流，跑過去和她小姨抱成一團，小姨拍拍她的肩膀也淚流得厲害。

　　“這是舒兒，都這麽大了，都六歲了……多少年了……你從來沒有回來過……餓了沒有……到姨婆家去……好漂亮的小姑娘，和媽媽長得好像！”她小姨邊擦眼淚邊說，斷斷續續的，淚水流不停。

　　“舒兒……快叫姨婆……”

　　舒兒瞪大眼睛怔怔看著她們，叫了一聲“姨婆”。

　　她小姨之前因為不能生育吃了太多的苦。後來看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中藥才生了個兒子。

　　已經在讀高中了，好在她有個兒子，要不她所逃避或者不敢面對、不明白的……都難熬……

　　白芷每次和她小姨聊天，她時常想起自己小時候那段沒有母親疼愛的日子，也有的是，其實自己從高中畢業就沒有在泉州了……

　　一直在外漂泊，中間回來過三次，都是很傷心的回家，然後很傷心的離開……她都不願意去想這些了，也不願意去提這些事。

　　“好幾年了，有八年沒有見到了……”她小姨在動車站流淚，到家還在流淚，白芷三歲的時候跟她生活過一年，所以就像見到自己女兒一樣愛憐。

　　“姨……是我不好，沒有回來……”

　　“你看你吃得這麽瘦……真叫人心疼……舒兒一直都是你一個人在帶，也沒有人能幫忙一下，要是離我近，多少還能幫忙照看。”

　　白芷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姨的話，就淡淡笑了笑說:“我愛舒兒她不能離開我，姨你知道的我很獨立，從小就獨立……什麽事都是喜歡一個人扛著……”

　　白芷和她小姨講的閩南話，舒兒在一旁聽不懂，就問:“媽媽，你們講的什麽，可不可以教教我……”

　　“媽媽和姨婆講的閩南話，你當然聽不懂。”

　　“姨婆教你好不好，舒兒好聰明的。”

　　“我也要學閩南話……”

　　她姨早已做滿一桌子的菜，全是白芷小時候愛吃的，有竹筍燉肉、紅酒土鴨湯、鹵面條……她每吃一口都是愛，每吃一口都暖到心裡去。

　　然後她小姨給舒兒單獨熬了菜肉粥，她知道小姨是多少用心在準備這一桌子的菜，然而白芷總是難以遏製挫敗感。

　　這個晚上她們重新敘述很多的往事，是因為，這次回來到小姨家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她得到太多小姨的愛。

　　這一晚她小姨還是忍不住問:“在外面怎麽樣?沒事的和小姨講一講吧。”

　　然後白芷挑了一些簡單講講，講自己現在有一份工資還可以的工作，講舒兒在學校也很乖，講她學會了重慶話，還會做很多重慶菜，還有火鍋……

　　她小姨懂白芷——那都是隨便講講，她不願意讓人操心，她只是用這些話來掩飾或者逃避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

　　“舒兒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也從來沒有聽你提過，也沒有見過他人是什麽樣子，每次想在電話裡問，又不好開口……”

　　“姨……我不想聊他，這些年我……”白芷低著頭不曉得如何說……

　　“好……姨不說了，你不要難過了……多吃些菜……在姨家待多久都可以，想回來就回來。”

　　“姨……”白芷哭成淚人。

　　“媽媽，為什麽要流淚?”舒兒聽不懂她們的語言， 倒是乖自己在一旁吃著，看著媽媽一直流淚，她小小的心裡也不舒服。

　　“因為媽媽眼睛進了沙子……”

　　白芷清清楚楚的記得，從她高中畢業後，她就自己賺生活費了，她不想給父親帶來家庭負擔，她自己打工……後來真的就沒有找過父親要一分錢生活費。

　　她覺得，她一直都在理解所有人，只是那時候理解裡還夾著些恨意——失去了所有親情，她的迷惘理所當然，是誰都會同情她。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如果你認識從前的白芷，就會原諒現在的白芷，就會愛上現在的白芷。

　　在這個邏輯下，她自己給自己安慰，因為她沒有家回她只能流浪在外，她也不能和誰聊這些……

　　她小姨後面就沒有再說下去，白芷也明白，小姨接下去想說的是什麽話題……

　　在生活很困難的情況下，或許許多人，都在不知道如何生活的情況下，往往采用最容易掩飾或者最常用的借口——我挺好的，我可以的。

　　回福建的這幾天，她自己也在想，十年前的她，那個美好的年紀剛好到了要思考、確定自己如何生活，確立一生的生存目標的時候，卻因為家庭的種種讓她選擇了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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