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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駕到》第9章 生民所系?(下)
  鉛雲重重,臨近傍晚淮安府天色已然暗沉,忽的一陣風吹過,卷起青石板街道上的塵土和落葉,又被漕運總督府門前高大的蕭牆擋住,黃葉亂竄。

  此時臨近下值,在這等本該是肅然嚴整的衙門口,卻是密密麻麻的灰黑色身影,在府衙左近的街道和空地擠得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很有些無邊無岸的架勢。

  其中有婦孺,有老弱,更多的卻是黢黑精瘦的男子,但相似的是,他們幾乎都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者居多,此時大都匍匐在地,偶有抬頭的也是目光驚惶不安,隻口中還呼喊著各式各樣的口號。

  “聖天子在上.....”

  “漕運系百萬軍民生活所系.....”

  “老天開眼呐.....家中斷糧數日......”

  伴著這些呼聲的還有不時的婦人低泣,以及或大或小的孩童的嚎啕大哭,還伴著喊餓的話語。

  此時在總督府衙大門一側,以及四周高大的院牆之下,一列列從校場大營中出來的軍兵已經就位,他們身材壯實,身上的鴛鴦戰襖、笠帽齊備,不少還著了甲,手握長槍、腰刀,掃視著匍匐在地的漕軍們。

  只是不少京營軍兵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們之中有良家百姓出身,也有衛所而來,又是與漕軍同為朝廷官軍,不僅或多或少嘗過那等吃不飽飯的年月,都是大明的軍兵,眼前這些人,只怕也就比流民稍強罷了。

  漕軍之苦,這一路走來,又在淮安駐扎操練不短的時日,也是略有耳聞。

  漕軍同為衛所兵,國朝初也分有屯田,但與一般衛所不同,漕軍常年在外行船,哪有功夫照料田地?就算沒有上官的巧取豪奪,幾代之後也幾乎沒有人能夠留下土地。

  而這年頭行船的活計倚重人力,並不比自己等人的每日操練輕松,加之朝廷發放的行糧拖欠越來越多,雖是有朝廷恩準,可以販賣些南北物什,但入不敷出的仍舊是大多數,何況漕河淤積,黃河也時常泛濫,若是不幸沉船一回,那便是要傾家蕩產舉債還上這些損耗了......

  莫非今日要將手中的刀槍揮向這些手無寸鐵的“袍澤”?那在講武堂中的所說的“保家衛國”“立不世之功”“揚我大明天威”,便是這等?不少京營將士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惘。

  嘚隆嘚隆嘚隆!

  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從城門的方向由遠而近,愈來愈響,連帶著的還有齊整的呼喝聲隨即傳來,在城中卷起更多的黃土。

  唏律律!

  一匹匹奔馳的戰馬在衙署門口停下,許是跑得累了,馬兒不停的踹息著,卻把匍匐在地的眾多漕軍驚得四散,婦孺孩童的哭聲更響了,衙門口迅速被突如其來的眾人所佔據。

  他們的人數有數百之眾,領頭之人一身紅袍,頭戴烏紗,但腰中卻是佩劍,滿臉風霜,卻依舊身形挺拔,目光深沉。

  在紅袍文官的身後,百余親衛模樣的軍兵面色不忿,畢竟自家上官方才到任不久,居然就折騰出這等驚動聖駕的大事,豈不是給自己大人抹黑?

  有性急的已經腰刀出鞘,就等著自家大人一聲令下,就讓這些漕軍好看,他們不相信,這些個漕軍難道比得上西南土兵?

  而緊隨其後的步卒卻是尷尬躲閃,偶爾看向漕軍的眼神更是有些不安,似乎在其中還有認識之人。

  “孫大人,請!”

  不論眾人作何想,值守的京營軍兵已經得到通報,此時查驗了腰牌告身之後,

其中一個校尉模樣的軍士,步下台階,對著馬上的紅袍官員抱拳。  “有勞了,”來者正是漕運總督孫傳庭,一直不發一語的他聞聲微微回禮,便是翻身下馬,對著身後跟來的眾人道:“先在門外候著。”

  “是,大人!”

  還算齊整的回應讓孫傳庭微微點頭,他微微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又理了理衣袍,向四周的數萬漕軍深深看了一眼,方才陰沉著臉向衙門內走去,已經聞訊趕來帶路的內侍,見狀也不敢和這天子信臣套近乎,只是一言不發的領著漕運總督往官廳而去。

  .....

  “臣孫傳庭,參見陛下,聖躬金安!”

  官廳離正門不算遠,雖然陛見前搜檢了一番,但也不過盞茶功夫便到,剛一進門,孫傳庭便直挺挺跪倒行禮。

  “免禮平身罷。”

  天子清朗的聲音傳來,但廳中跪倒的紅袍文官卻是身形未動:“臣辦差不力,致使麾下漕軍驚擾聖駕,還請陛下責罰!!”

  咚咚!

  幾聲重重的叩頭聲在官廳內響起,文官認罪的聲音中帶著憤懣、不甘,畢竟自打上任之後,他便殫精竭慮,各處奔忙,誰曾想竟然會出現此等失控局面?

  “過不在你,”上首傳來天子愈發溫和的聲音:“起身說說應對方略罷.....”

  “.....臣,”孫傳庭聞言胸中血氣上湧,不由抬頭看向上首,天子的面色平靜,確無責罰之意,這讓憋著一口氣要證明自己不是幸進佞臣的他,愈發羞愧,平複片刻後,方才又行了一禮:“謝陛下!”

  “今日李部堂及諸卿也都在,孫卿心中可有方略?”待孫傳庭起身落座,朱由校目視廳中眾人,而後方才又轉向漕運總督問道。

  “陛下,”孫傳庭向著廳內的李之藻、王體乾等人微微致意行禮,隨後便是金屬之音響徹。

  “漕河沿途不靖,請陛下允臣領麾下新整練兵丁,赴清江浦殺賊!”

  “各處把總貪鄙,臣欲核其帳目,行清餉清糧之策!”

  嘶!

  一陣吸氣的聲音在官廳中響起,這這孫傳庭完全就是“不管不顧”了,這樁樁件件完全便是以硬對硬,毫不妥協!李之藻面上憂色更重,不由看向上首聲色不動的天子。

  “府外的這些漕軍如何處置?”朱由校面色不動,亂世用重典,現今的他已是不憚於使用雷霆手段了,只是外面這些算得上無辜的底層漕軍,眼前這位已經有“酷吏”之名的官員,會如何建議呢?

  “陛下,”孫傳庭臉上的殺伐之意褪去,遲疑了片刻,又是低頭拱手行禮道:“漕軍困苦,臣請陛下補上行糧......”

  “李部堂意下如何?”朱由校面色不動,心中卻是微微點頭,執掌天下愈久,他又有了新的明悟,若是自己的“改革”不能讓更多人受益,不能讓華夏發展,那麽也僅僅是一次王朝的中興罷了,心中電轉,他轉向面有難色的戶部尚書問道。

  “陛下,戶部怕是無力支撐.....”李之藻歎了口氣,無奈垂頭拱手道,本就捉襟見肘的財政,如今漕運起了波折,鹽務也是橫生枝節,哪裡還有余糧?現實如此,但作為戶部尚書,仍舊是愧疚難當,孫傳庭聞言,面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孫卿,不知沉沒之漕船該當如何處置?”朱由校輕輕點頭,又轉而問道。

  “陛下,當以常例,核實緣由,厘清權責,而後罰補!”孫傳庭沒有遲疑,肅然道,此為朝廷法度,豈可妥協?!

  “戶部既然沒有銀子,那便由內帑找補些罷,”沒有去管王體乾那先是愕然,隨即就是肉疼的表情,朱由校接著說道:“只是一味補貼,也不合常理,清江浦無稅卡,朕欲設一稅卡,收商稅、船稅補足銀子後,方才交還戶部,部堂以為然否?”

  清江浦屬淮安府山陽縣,但嘉靖朝之後,由於黃淮改道,運河河道截彎取直,因古末口而興盛的淮安府城從此遠離運口,其地位在很大程度上便為清江浦所取代。

  之後數十年,由於河務、漕運的繁榮,擁有“南船北馬,九省通衢”顯赫交通要衝地位的清江浦,達到了鼎盛時期,清江浦人口直追同期的漢口、南京,私下裡,清江浦、揚州、蘇州、杭州並稱運河沿線的“漕河四都”。

  雖連城牆也無,但其富庶卻是天下聞名,只怕不下於濟寧之下,如此地界自然魚龍混雜,都在那金山銀山之中分一杯羹,只有朝廷不僅毫無分潤,還對其中情形甚是失控,這等法外之地,自然不會被朱由校容忍。

  李之藻聞言不由愕然,對於天子將這商賈之事搬上“朝堂”很不習慣,不過“有借有還”的道理總歸是四海皆準,雖說這大明是朱家天下,但也同樣是天下人的天下,一味用天子內帑補貼朝廷,也不是正理,何況這也已然不是第一回了。

  “......是,陛下,”老臣的聲音中有些迷惘,終究是點了點頭,畢竟課稅司一事已然正在施行之中了。

  “再開內帑三十萬,便算作補足去年之數罷,這些銀子可得好好看著。”天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醒,若是這些銀子還能平息著外面的漕軍,又或是被什麽人給貪瀆了,那可就過不了關了。

  “謝陛下隆恩!!”孫傳庭猛然再次跪倒, 咚咚叩首。

  “是!陛下!”廳中余下幾人也是肅然領旨。

  “另外,漕運之事事態頻出,效率低下,倒是有人向朕建議學蒙元海運之法,孫卿在漕運之中也議議罷。”朱由校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冰寒,拿下幾個蛀蟲殺猴儆雞,補發餉銀安撫普通漕軍,若是還不知足,那就怪不得自己掀桌子了.

  畢竟海運的效率比漕運強了不止一籌,若不是顧忌這百萬軍民的生計,還有現今大明海域的安全問題.....這等利國利民之事,自己早就要布置推行了。

  “是,陛下.....”孫傳庭先是一愕,隨即也是拱手應是,譬如兩方做買賣,若是一方作勢欲走,那便極有可能佔了上風,在他想來天子這番話,大致便是這等意思?

  “另外,告訴袁世振,鹽場上的亂子若是還不能平息,京營便要出馬了,朕倒不怕停了幾個月的產鹽,帶血的鹽貨也沒有什麽食不得的!”

  “遵旨!”似乎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意,官廳中眾人愈發恭敬,這樣強硬的手段下去,只怕惹出的不滿會更多,南直隸地界的腥風血雨也是可以想見了。

  青年天子卻不顧眾人所想,只是有些出神的看向大門外的南邊。

  眼前的這些亂子實則都是小事,只要金陵的南京大營能夠順利握在手中,加上五千京營駐扎重鎮淮安,這南直隸便翻不起大浪來,而至於被搶了利益的眾人心中的不滿,只要有一股外力,也不是大的問題。

  官廳朱門外的天色,愈發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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