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衛生有簡單分工或者說是慣例,諸如把所有的凳子提起來反放在課桌上,掃地前提水桶出去打水回來灑濕地面,站在窗邊的桌子上擦玻璃,等等之類,都是男生搶著乾。女生大多時候只需拿著掃把掃一下地。
這次一同值日的,除了寬昭和黃英,還有另外兩位,就是坐在他們前面的男生。
三個男生幾乎把所有活都幹了,黃英只有拿著掃把跟著掃了一小塊地面的份。
最後倒垃圾黃英搶著要去,寬昭隻好讓她幫了把手,兩人兩隻手共同提著一個垃圾桶,出去外面大型垃圾桶那裡傾倒。
吳天健背靠在教室門口,目送了寬昭帶著黃英去倒垃圾,忽然抻了個懶腰,仰頭朝天張著嘴,邊打著哈欠邊道:“你一個、我一個,共是兩個;你一桶、我一桶,只有一桶。嗬……人少事多,你是你、我是我;人多事少,我是你、你是我……”
走到大型垃圾桶面前,寬昭讓黃英撒手站在一邊,自己上前上身後仰著,為避免灰塵漫起,慢慢地傾倒掉桶裡的垃圾。
倒了垃圾,教室衛生就算打掃完畢,幾個同學準備去拾撿操場上的垃圾。
勞動委員吳天健招呼幾位同學拿上書包一起出去,然後他鎖了教室門就先走了,幾個值日的同學下去操場裡撿垃圾。
不知怎麽的,一年級沒見有人來。
寬昭大概掃了一樣操場,發現沒有什麽垃圾,就主動對另外兩位男同學說:“你們先走吧,打掃教室的時候你們做的多,後面交給我就可以了。”
能早點回去是好事,兩位同學對寬昭報以善意的微笑,很乾脆地先走了。
寬昭也讓黃英先走:“小英,後面我來就可以,你回家去吧!”
他對黃英的稱呼從一開始的“黃小英”,後面逐漸把姓去掉了,就一直稱呼為“小英”。
讓我們也跟著稱呼“小英”吧,畢竟這個稱呼喊起來很親切。
小英不為所動,反倒是模仿著寬昭的語氣回復道:“後面交給我,你先回去吧!”說罷走向操場。
初時,她心裡以為寬昭讓另外兩位同學先走,是想剩下自己倆人在一起,單獨多待一會兒。
但寬昭轉頭也讓她走,這就有點出乎意料了。她本來想和對方多待一會兒,對方卻一點也沒有這個意思,她有一點點失落。
小英只能以今天該她值日,撿操場上的垃圾是她的任務為借口,來無視寬昭的話。
何況,她自知打掃教室的時候自己沒怎麽插上手。
寬昭之外兩個男生乾活都太麻利了,甚至有點馬虎,掃地時地上灑了水的情況下還能揚起灰塵,不知怎麽做到的。
寬昭怕她身上沾灰塵,就讓她先出去教室外待著,但她不出去。
兩個男同學打掃過的地方,寬昭又去掃了第二遍。
這樣一來,寬昭成了最辛苦的那一個。
而小英無疑是最輕松的一個,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值日就算不是缺席,也是多余的。
現在寬昭讓她先走,她當然不願走。
寬昭也不會真的丟下小英一個人在最後,隨後也走向操場了。
他手上提了一個垃圾桶,還拿了一把火鉗,後者用來撿垃圾,前者用來裝垃圾。
總共也就一把火鉗,寬昭拿了,別人就沒得拿,這也是他為什麽先打發了兩位同學回去,然後又讓小英先回去的原因,後面這點活他一個人就能乾,何必耽誤所有人的時間。
至於和小英兩個人留下待久一點,他倒也不是不想。可是兩個人都留下來,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就一把火鉗,真的沒法掰成兩半來用,發現了垃圾還不是得他一一去撿,小英無事可做,就早點回家也好。
他只是沒有那麽自私,並非小英以為的那樣不想和她多待。
人嘛,有時候心裡想的和實際做的不能保持一致。
有時候美好心願和現實考量二者不能兼顧,有的人會更多的側重於後者,寬昭就是這樣。
小英則似乎和寬昭相反,她雖然重視值日,希望自己完成自己的那份任務,可是寬昭替她做了的話,她不會不高興,前提她得陪在一邊,不能讓她無事可做然後打發她走。打掃教室的時候就是如此。
假如替她打掃完全是為了讓她不耽誤時間先回家的話,她就難以接受這份好意了,寧願賭氣自己來,也不讓寬昭幫忙了。
這裡似乎存在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兩種路線之爭,或者說有那麽一種苗頭。
在兩個未滿十歲的孩子的世界裡,在關系親密的男孩和女孩之間,在世上任何一處,異和同都在一對相關方的身上同存,世上沒有完全相同或相異的兩個個體。
假如你想說克隆技術能複製出來與本體完全相同的另一個個體,那麽請考慮一下,克隆技術能不能也複製出本體所處的特定時空和特定經歷?顯然不能。
人也好,所有有生命或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好,不但有著獨一無二的身體特征,同時有著獨一無二的時空經歷,這就決定了每個自然的個體都難以複製。
在這個方面來說,人類引以為傲的科學發明,休想與我們所處的世界本身的規律相比。
我們是發明者、創造者,但發現者才是我們一直以來的本分。
我們做出的任何改變和突破,都以發現、認識和把握客觀規律為前提。
兩個孩子的世界裡,當然還容下不那麽多大道理,只有陰差陽錯的磕磕絆絆在搗亂。
小英走到操場上,就要彎腰伸手去撿垃圾,寬昭走過去火鉗往地上一伸、一夾、一提,先把垃圾撿起來了。
寬昭笑道:“有了這個,不用手。”
小英道:“可以給我嗎?我來撿垃圾,你先回去。”還是讓他先走。
寬昭把火鉗交給小英,笑道:“那就給你試試!”手裡還提著垃圾桶,沒有交出去的意思,小英跟他要吧,他也不給:“我提著就行,你撿了扔進來。”
小英嫩嫩的小手拿著硬硬的火鉗,尋見哪裡有垃圾了,就過去夾起來。
可以看出來,她的動作生分得很。
從打掃教室衛生,到現在操場撿垃圾,寬昭早就看出來了,大概小英在家裡就不怎麽做家務,也或者他們家的家務並不包括像這樣的內容。
他可不就是不忍心看著小英明明不會卻硬著頭皮乾活的樣子嗎,所以打掃教室衛生時把該她的任務幫忙做了,後來又讓她先走,也是同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