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下午，爸爸還在上班沒回來，媽媽在修補家裡養蜜蜂的蜂箱。

　　一般情況下，媽媽做什麽寬昭都會跟著，如果是他會的他就幫媽媽忙，他不會的就站一邊看著媽媽忙活。

　　他們家從前養牛，也養豬。

　　牛要拉到野地裡放養，一邊看牛，一邊要割喂豬的草。

　　割豬草時背著大背篼，俯著身子割了一把草，就放進背後的背篼裡。媽媽是左撇子，左手鐮刀右手擇草，右手扒開草叢，從根部握住一把草，左手鐮刀湊上去一拉就割下來了。媽媽要割滿一背兜豬草，至少需要彎著腰忙活一個小時。

　　除了這些，還加上做飯洗衣，就是媽媽的勞苦日常。

　　蜜蜂的蜂箱不知是被雞還是狗弄壞的，反正媽媽一早起來就看見蜂箱已經躺在地上，側面破了一個洞，好多小蜜蜂趴在那洞口，還有的嗡嗡亂飛。

　　三表姐來到家裡也有些日子了，寬昭漸漸地跟三表姐玩在了一塊。

　　媽媽乾活的時候，除了放牛，其他時候寬昭都不跟著了。

　　牛圈裡有個第二層，是用許多塊木板搭起來的，上面堆著牛吃的草料，風乾的玉米葉子居多，還有一些玉米軸。

　　前兩年夏天的時候，小寬昭有時候就爬上牛圈二層，因為躺在那裡很舒服。

　　毒辣的陽光曬不進來，很陰涼;屁股底下的玉米軸揀出來扔一邊騰地兒，鋪上厚厚一層玉米葉子墊著，坐著一點也不硌人。

　　氣味並沒有想象的那麽臭，下層牛圈就不說了，當然又髒又臭，但這上邊兒到底和下面隔了一層木板，還有玉米葉散發的清香，似乎有除臭效果。

　　坐著也是坐著，躺下來歇著也不錯，躺著躺著感覺眼皮沉重，後來竟就這裡睡著了。

　　媽媽許久不見了兒子，到處尋找呼喚。

　　等媽媽去了屋後尋找，小寬昭才敢從牛圈裡溜出來。

　　媽媽再回到屋裡時，見到兒子在家就吃了一驚:“你跑哪去了！”

　　小寬昭沒敢吱聲。

　　媽媽又責問:“半天不見人，喊也喊不應?”

　　小寬昭見勢不對，隨口撒謊道:“地裡頭挖泥巴去了。”

　　媽媽一聽，知道是去較遠的山岩下那塊地裡挖黃泥巴，兒子在那裡玩，聽不見呼喊也算說得過去。

　　但又沒見兒子身上沾了泥土，臉和手都乾乾淨淨的，略感欣慰道:“你也曉得挖完泥巴要洗手了！”

　　末了還是惡狠狠地警告道:“下次喊你再不應試試！”

　　小寬昭嘟囔著低聲道:“下次不會了。”

　　就這樣，媽媽一直都不知道小寬昭除了挖黃泥巴的地方外，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牛圈二層還一個秘密基地。

　　小孩子為什麽都想有秘密基地呢?

　　秘密基地就是一個躲清淨的地方，雖然在秘密基地裡不一定要幹什麽秘密的事情，但長年累月與大人生活在一起，偶爾躲開大人，躲開絮絮叨叨、紛紛擾擾一個人呆一會兒，這本身就有著一種不可言喻的樂趣。

　　秘密基地有時也是可以和別人分享的。但這個別人不會是大人，只能是小夥伴。

　　三表姐來家許久後，小寬昭跟她分享了牛圈二層的秘密基地。

　　也是跟三表姐分享了秘密基地後，兩個人常常躲著大人來此，遠比小寬昭從前一個人來的勤。

　　多了一個人一起分享的秘密基地，雖然從絕對值上來說少了一份清淨。但一個人興許沒什麽可乾的，兩個人可能就會發生一些秘密的事情。

　　三表姐和小寬昭在秘密基地裡，初時只是一塊坐著或躺著，兩個人說說話。

　　炎熱的天氣使人困倦時，陰涼之地最好睡午覺，兩個人就在這裡一起睡著了。

　　牛圈底下就是如廁之地，有那麽一次，小寬昭睡醒了就下去撒尿。

　　小寬昭家有牛圈還有豬圈，也就有兩個如廁之所。

　　豬圈裡臭味熏人，小寬昭從來就不愛去，如廁也更多地來牛圈這邊。

　　二層秘密基地也就是來這邊尿尿次數多了，才終於偶然發現的。

　　尿液從胯下先是嘀嗒嗒，後是唰啦啦地冒著熱氣噗噗噗地打在糞池子裡。

　　因為是被尿憋醒的，尿長江似的很久才尿完。

　　尿完了提上褲子，還返回二層上去。

　　他發現三表姐也半睜著眼似乎醒了，但又好像沒醒，下一刻眼睛又閉上，側了個身子繼續睡著。

　　小寬昭在三表姐身邊躺了下來，不自覺向三表姐一樣，把身子側著，朝向三表姐睡著。

　　他一時半會兒還沒能睡著。朦朦朧朧中，聽見身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然後是“chuachua”的腳步聲，又是一串輕輕的“咚咚咚”下樓聲。

　　接著是“嘩啦啦”的流水聲，緊接著“噗噗噗”的聲音又跟著想起。

　　小寬昭知道是三表姐起身下去如廁了，若無其事的睡自己的，很快就又睡著了。

　　三表姐如廁之後還有沒有回來過他也不知道。 總之再次睡飽後醒來時，秘密基地裡就剩下他自己了。

　　……

　　秘密基地的壽命沒能長久地維持下去。

　　因為三表姐來了之後沒多久，爸爸媽媽決定把豬和牛都賣了。

　　豬和牛賣了之後，連同之前賣了一批木材，家裡財政終於有了一些改善。

　　爸爸媽媽也就開始著手準備搬家的事情了。

　　……

　　又是一年過後，小寬昭從六歲混長到了七歲，又該送他去上學了。

　　早在幾個月前，小寬昭一家就搬到山下水泥廠，租住在廠裡為工人們興建的房子裡。

　　三表姐還在他家住著，但三表姐卻不上學。

　　準確地說，二姑媽二姑父沒有送三表姐去上學的意思。

　　二姑媽他們家是揭不開鍋的貧窮，年前在將三表姐托付給寬昭爸爸媽媽之後，二姑媽和二姑父都去了外地務工。

　　但是一年過去了，他們是計劃著繼續務工。

　　但他們還沒有把女兒接去他們務工的大城市上學的意思，也不答應媽媽把三表姐和小寬昭送去一起上學。

　　二姑媽和二姑父只是過年時回來了一趟，順道看望了一下女兒一眼，把一些生活費交給弟弟和弟妹，拜托幫忙繼續照顧女兒。

　　媽媽再次勸導二姑媽和二姑父，讓他們準許三表姐去上學。

　　二姑媽心平氣和地對媽媽道:“小女娃上學幹啥，讀書讀出來有啥用嘛?”

　　媽媽瞪著眼說:“學校裡面讀書的女娃娃還少了?你這是啥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