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木雲香,你且老實呆在這裡,將你這一身行頭收拾乾淨,不許再出去丟人。”
“舅舅,你要去哪裡?”
“去辦正事。”
“舅舅……舅......”
聲未落便聽哐啷一聲門板相扣,舅舅一拂而去。
九木摸著火辣辣的左耳四下張望,這客房倒是闊綽寬敞,三面采光,桌椅板凳、茶幾書案、窗榻洗漱、景展盆栽、小食點心樣樣俱全。
能得如此殊榮款待,舅舅那廝還是稍有些本事。
九木坐在茶幾旁嘬了口清茶,甚是清香可口,食一口點心,入口即化,坐在書案前翻了幾本閑書,密密麻麻的字眼兒恍得兩眼轉圈,躺在那柔軟的榻上小眯一會兒,卻是像得了失眠症一般合不上眼,倒不如昨夜蜷縮在那藏書閣的書案上呼呼大睡一覺來得舒服。
此處再好,也不過是個溫柔鄉、金籠子,哪比得過外面那天大地大,眼下舅舅這廝又不準她出去,無聊得很。
九木無趣得撥弄著窗前開得正旺的幾朵鬱蘭,忽聽窗外的小竹林裡窸窣窸窣的響了幾下,那頂尖的竹葉一陣飄零,接著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聞聲便知是雲雀那死鳥。
九木擼起袖子暗罵:你丫的!倒是不請自來呀,我正想找你呢。
一陣憤怒在胸中翻騰,許是壓抑得太久,爆發的也激烈,“金絲雲雀,你給我出來!”
窗外小竹林裡又一微微騷動,接著顫顫幾聲,“九木,你先冷靜冷靜,誤會太深容易丟了性命。”
剛剛躲在暗處,見她被白龍揪著耳朵懲罰的整個過程,既恐又慌,卻又不敢出來。
“呵……”九木一陣哭笑,小竹林中卻是只聽其聲不見其鳥。
“你既怕丟了性命,為何如此玩弄於我?”
“我沒有。”
“你誆我陪你來這紫霞山賞玩,還出餿主意讓我以特派仙使掩人耳目,又詐我繞開那仙府結界千辛萬苦找了個狗洞鑽,完了還不忘跑到舅舅跟前賣個好,將我抓個現行,你說,是也不是?”
條條罪行列舉出來,小竹林裡的金絲雲雀一臉冤枉無辜,堪比那人間竇娥,血濺白練,六月飛雪。
“九木雲香,我金絲雲雀既是發著毒誓答應你保密,便不會做那牆頭小人,這一切不過是你胡亂鞭策,皆是莫須有的事情。”
“知此事者,只有你與我,我斷不會自取其辱揭了自己的傷疤,不是你在舅舅面前告狀,還有誰?”
聽著九木雖不減憤怒,言語間卻有些許松乏,金絲雲雀這才敢露出半隻腦袋,站在竹枝上,振振有詞,“反正不是我,你昨夜在藏書閣見過何人?”
“你還好意思提藏書閣?一遇敵情便棄我而去,好個薄情寡意的鳥。”九木一怒之下,隨手在窗前那蘭花盆景裡挑了一塊最大的鵝卵石,向著那露出半個腦袋的鳥砸過去。
“啊......”只聽窗外小竹林裡一聲慘叫。
九木一喜砸中了,砸的好!砸得妙!
雲雀一驚:哪個倒霉的偏偏此時路過?正四下尋那中招之人,又見一鵝卵石飛過來。
還沒完沒了了?
雲雀輕松一躲,連忙解釋,“昨夜我非棄你而去,你又不是不知,我金絲雲雀自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那鬼魅魍魎,赤舌白臉之物,昨夜那聲淒涼鬼音,將我嚇煞,到現在我這頂頭羚羽楞是嚇到打不開,不信你看。”
說完、便微微施加靈力,果真那頂頭羚羽如被觸碰的含羞草一般閉合,怎麽施力都不肯展開。
看到此番情景,九木不知怎的,暗暗“噗嗤”一笑,旋即又忍了回去。
聽那鳥又委委屈屈繼續說,“況我在藏書閣外守了你半夜,見你平安,才安心離開,你怎能罵我薄情寡意?”
“如此,我還要對你感激涕零?”九木面上雖是憤憤不平,卻也漸斂怒氣。
雲雀:“感激涕零倒不必,至少還我清白。”
九木:“我昨夜只不過與一守門老者交談幾句,總不是那老神仙告的狀吧?”
“未必不是。”雲雀見九木怒氣消了大半,才敢飛到窗前棲了腳。
九木覺得雲雀簡直天方夜譚,“老神仙怎麽可能告狀?他又怎麽可能識得舅舅?”
“昨夜你可告知他身份?”
“照你的主意,我說我乃九林布疾山的特派仙使。”
“這不就對了。”
“對了?”
“那老人家絕非一般人。”
“確實不一般。”九木腦海裡又浮現那老人家仙風道骨的模樣,又問,“那他又怎知我是從狗洞而入?”
“你瞧瞧你自己這幅模樣,灰頭土臉、衣裳髒兮兮,鞋子粘泥帶水,你說你深夜走大門進來的,哪個會信?”
九木低頭自查一番,果真不堪入目,金絲雲雀此話倒是有理,那老神仙法力無邊,一眼便能識得自己女扮男裝,鑽狗洞這雕蟲小技自然看得穿。
尋思片刻又聽金絲雲雀一番推測,“我千算萬算,倒是算漏一項,你白龍舅舅身為九林布疾山的族長,在這三界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自然也在這紫霞新建宴的受邀之列,或許他比你我更早,便來到了這紫霞山, 如此一來,與那老者相識,便也說得過去。”
九木將這前前後後聯系一番,倒是銜接的恰到好處。
沒想到,老神仙人前一面善、背後捅一刀啊,虧我還慰籍他老人家大器晚成……
果真人不可貌相。
正值憤憤然,石楠門板輕叩兩聲,九木聞聲趕來,拉開門楣,只見一仙娥斯斯文文恭恭敬敬奉上一木臻,上面放著一套換洗衣物,“仙使請洗漱更衣。”
仙使?一聽這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兩個字,九木神經一緊,敏感且抵製。
“我、我不是仙使,你作甚?”
九木此番反應,倒把個聽差領命的仙娥弄的不知所措,仙娥眨了幾下眼睛,嘴角微微一笑,反過來安慰她,
“仙使不必驚慌,此番皆是白龍族長吩咐。”
舅舅那廝?難不成還沒消氣?又弄個仙娥過來假意奉承?
“九木,你愣著幹什麽。”雲雀飛過來停在她肩膀,“你舅舅好意弄來套新衣裳給你換洗,你還不趕緊接著。”
聽雲雀一言,九木趕緊接了過來,“如此,有勞仙娥。”
語落,那仙娥也辦完了差便顰嫋輕步離去。
雲雀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有道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與你此番比喻再合適不過,哈哈哈......”
九木撇了它一眼,歎道:饒是世人都如我這般心思單純,也不枉我日日揣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