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春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那日大火的夜裡,她在半昏半醒間,看到了一個身影,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大火過後,阮知春每每想起那個身影,總覺得特別熟悉,可千想萬想,從不敢像,那身影像自己的親妹妹。
可,就在剛剛,她又看到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與大火那天晚上那道身影一模一樣。
若非是她患上了眼疾,看誰都是模模糊糊,也當真識不出眼前之人,與大火那天晚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竟是同一個人。
“哈哈哈……”阮知秋聽了她的猜測,突然仰頭長笑,痛痛快快松了口,“姐姐呀,你終於是開竅了。”
“對,沒錯,是我。”
阮知春聽了後,嘴角抽了抽,口中的血湧到口腔,她又將其咽下,而心裡的傷痛無疑更是雪上加霜,“秋兒,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害我?”
眼前站著的,可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姊妹呀,是從小與自己同吃同睡的親妹妹呀。
骨肉親情,就這麽廉價?
“為什麽?”阮知秋眼角一挑,幾盡喪心病狂,如今澤夕已死,那就索性與姐姐說個明白,阮知秋接著說,“我在你之前就識得澤夕,我早就心儀他,可我不明白,為什麽新娘偏偏是你?”
“你從小處處比我好,處處壓我一頭,我忍了也就算了,可連我喜歡的男人,你都跟我搶,我不甘啊。”
阮知春淒淒一問,“就為了這個,你就想殺了自己的親姐姐?”
阮知秋答,“不,我沒想你死,若我想你死,就不會衝進火中救你。”
是呀,她沒想自己死,礙於最後一點良知,她隻想毀了自己而已。
阮知春哀傷大於心死,“原來一切都是你自編自演的一出戲,妹妹你好手段呀。”
說完,阮知春急火攻心,終於忍不住又噴了一口血,遮面的白紗已被血水染了個通紅,只見那血已經控制不住的沿著那白紗不停的往下流。
阮知秋看著不對勁,往前湊了湊,問,
“你怎麽了?”
阮知春知道自己該是時候去了,方才在澤夕面前喝下的那杯酒,早該發揮作用了,她一直硬撐著,撐到真相大白,撐到再也撐不下去了。
人生短短一世,幾分歡喜,幾分憂愁。
離去之時,方看破紅塵。
該放下就放下吧,你失我得,你哭我笑,又何必太執著。
阮知春看著阮知秋,留下句遺言:“秋兒,我去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爹爹。”
阮知秋仿佛被刺激了神經,猛然醒了神,她見姐姐一幅垂死之相,一下子撲上去,跪在姐姐面前慌了神兒,邊哭邊說:
“姐姐,我錯了,你別這樣,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什麽都不與你爭了……”
“求你別死啊……”
阮知春努力彎了彎眉角,衝著她笑了笑。
又轉頭看了看澤夕的墳頭,微笑的叫了聲,“澤夕……”
便倒下去,沒了動靜。
觀塵鏡外,圜星看得眼淚直流,“死了?真的死了?”
九木點點頭,也擦了把眼淚,“圜星公子不是說,可以牽回來的嗎?”
月老站在背後來了一句,“老夫早就說過了吧,不可胡來,不可胡來,你們不聽,你看,現在好了,一死死一對兒。”
圜星抹了把眼淚,撇著嘴角回頭看向月老,“老頭你住嘴,就是你這幅烏鴉嘴惹的禍。”
月老白了他一眼,“恐怕這事兒還沒完呢。”
九木一驚,“死都死了,這故事還不算完呐。”
“仙子姑娘接著往下看吧。”說完,月老又抱著拐杖,一幅料事如神的模樣。
觀塵鏡中,阮知秋在自己丈夫的墳前,抱著自己的親姐姐,說,“你們一個個,都死了,都解脫了。”
“澤夕呀,姐姐呀,你們不能丟下我呀。”
說完,阮知秋將姐姐的屍體靠在澤夕的墓碑上,說了句,
“姐姐呀,澤夕呀,是秋兒對不想你們,我這條命,今日便在此償給你們了。”
接著,阮知秋一頭撞到墓碑上……
“哎呀!”圜星嚇得捂住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只見那墓碑上濺滿鮮血,淋淋灑灑的往下流,直到沒入黃土,滴成血坑,而阮知秋也倒在那片血泊之中。
櫻花樹下,一座墳頭,兩具屍身,何其哀哀,難言淒淒,風為之哭,雲為之淚。
花無了芳香,草沒了顏色。
“怎麽會這樣?”九木雲香早已哭成了淚人,“都死了。”
“老夫都說了……”
“老頭再廢話,我就將你舌頭拔掉。”圜星抹了把眼淚,未等月老將那句重複了又重複的話說完,就阻斷了他。
“老頭可有辦法再補救?”圜星一邊罵著他,一邊還要求助他。
月老又白了他一眼,冷冷一句,“沒有辦法補救。”
“老頭兒,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因為當時我牽錯了紅繩而導致?”圜星臉上幾分孩子般的自責。
月老毫不客氣的點了點頭,“嗯。”
圜星低下頭,一臉難過。
觀塵鏡中的畫面還未停止,只見那畫面轉到了鄴城阮府大院。
阮老爺得知自己兩個女兒都去世的消息,一下了撅了過去。
從此一病不起。
阮府從此敗落,那些個下人們也都被阮老爺譴散回家。
阮老爺老年孤獨,無人照拂,不久便病入膏肓,死前躺在床上自言自語,道,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那晚,明知是秋兒放的火,我卻縱容了她隱瞞了事實,還鬼迷心竅的讓秋兒代替春兒嫁入南司伯爵府,怕事情敗露,事後還放任春兒離家出走,而不去尋她,我活該老來孤獨啊……。”
“是我毀了我的女兒呀,我活該呀……到頭來弄了個人財兩空,都沒了……”
“都沒了……”
說完,這老頭便合上了眼,沒了動靜。
圜星兩手抱著頭撓了撓, 一團亂麻也似,“這老頭?難不成一切都是因為他?”
九木兩手一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等等等等……”圜星摳著腦門,將那本就不太清晰的邏輯一點點撫平,左手點在右手掌心,道,
“阮知秋放火燒了姐姐的閨房,這老頭原來是知道的,難怪當時他不去查糾失火原因,他是覺得自己的大女兒已是這幅模樣,若再追究下去,連個小女兒怕也護不住了。”
九木將話接下去,“所以他故意將此事隱瞞下來,又讓阮知秋代替姐姐嫁入南司伯爵府,這樣一來,保住了阮府的地位,又沒讓南司伯爵府丟臉。”
月老也補一句,“可他隻想到了官場權益,卻忽略了女兒們的心思呀。”
九木:“他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們如此性烈,皆為一人而亡。”
月老:“哎,人呐,可悲,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