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中突然出現的人影是個看上去至多二十七八歲的女子,相貌還算過得去,只是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不知是何原因竟然顯得有些慘白,一頭西瓜皮相似的短發,身著一領亮紅色夾襖,湛藍色長裙自然垂下,裙擺下便是一雙朱褐色小履。
總之給安然的第一感覺就是詭異,像霧像雨又像風,就是不像人。
安然實在有些疲憊,是以聽到店主這麽一問,苦笑著道:“我還是都來吧!”
“好,這夜晚山上虎狼毒蟲頗多,雖然這裡已是數十米山腰,但向上走還需經過毒蟲嶺,入夜去者大多在那裡有去無回,在這住下,也好!”女子話說了一半兒,心中卻有著下半段的分曉:“最起碼命葬在這裡還有頓飽飯,死後也能留個全屍!”
這些話安然是不知道的,石屋主人翩翩然便要出去,來到門口時,忽地回身問道:“客人,石屋中只有些粗糧、鹹菜和辣湯,可否?”
安然點了點頭,在這個腹中亂叫的時候,也就沒什麽可挑的了。
女主人應了一聲,末了,說了這麽一句:“等下飯菜便來,客人且先將就一下,晚些時候,我請客人吃板刀面!”
店主走了,安然松了口氣,折身坐在了小屋中的半土半石壘成的一道床上,陣陣涼意襲上心頭,不由得讓安然趕到一陣隱隱的煞氣。
安然納罕的彎下腰,朝著腳下位置上那口架火的坑洞望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得讓安然陡然一驚,坑洞裡一堆燃盡的木炭之間,隱隱顯露著一塊白骨,森森灰敗,著實滲人。
安然的心弦猛的提了起來,就在這時,女子的聲音宛如嗚咽般在耳邊響起:“客人,晚飯來了!”
安然被嚇了一跳,抬起頭故作鎮定的說了一個字:“好!”
“客人慢用!”女子對安然的異動不以為然,訥訥的說完便再一次離開了,安然望著遠去的女子,看了看那一托盤的飯菜,心中頓生一種不拖地的感覺,看看四下無人,安然趕忙取下頭頂盤繞的一根軟銀針,在飯菜裡攪了一番。
看著銀針並無變色,安然這才安下心來,正在這時,門外也傳來了女子的聲音:“放心吧,飯菜裡沒毒!”
安然不禁唏噓不已,這,這監視的也太明顯了吧!
吃過了晚飯,安然困倦之意上湧,一頭栽倒在鋪好被褥的石床之上,一天的疲憊讓他顧不得對方的企圖,隻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可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門外一陣若隱若現的響動吸引了他。
安然側耳傾聽一陣登時震驚了,門外那陣婆娑之音,不就是霍霍的磨刀聲嗎!
安然汗毛倒豎的聽著這讓人心裡發涼的聲音,心中更是時刻保持著警惕,不多時,磨刀聲音聽了,那道門被緩緩打開,估計是店主人要來請自己吃板刀面了。
安然聚氣凝神,做好了戰鬥準備,女子緩緩接近石床之上的客人,安然不敢輕舉妄動,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打草驚蛇。
接下來,只聽得女子將一堆亂物輕輕的放在了地上,片刻之後一拉火石,這舉動越聽越不想是要乾掉自己,安然心中納罕不已,佯作翻了個身,回頭微眯著眼一看,只見石屋主人正將一堆木板和幾塊獸骨架進坑洞中。
安然的緊繃的心弦徹底松懈了,原來人家只是過來填些柴火,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安然昏昏沉沉的入睡了,世間本沒有那麽險惡之時,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就在安然漸入夢鄉之際,店主人的面上開始現出一陣猙獰,身後掖著的屠刀也亮了出來,刀刃在燈光的掩映下閃閃發亮,店主人並沒大喝,而是悶不作聲的直接朝著安然的背心捅了過去。
就在這位一秒變惡煞的女主人得手在即之時,睡夢中的安然卻忽的喊出了幾個字:“埠陽……貧道尋你尋的好苦……額!”
女主人聞言猛的停了手,神情複雜的凝視著石床之上這位客人,喃喃自語道:“難道這人是師父的朋友?”
就在他遲疑的當口,安然被一道刺眼的光刺醒,隱約間瞟到了床頭站著一道手舉屠刀的身影,不由得大驚失色,倏地坐起身來,大喝道:“你要幹什麽!”
店主人見狀趕忙扔下了手中的尖刀,吃吃的道:“沒、沒什麽,請你吃麵!”
……
常言道:窮途身退,別有洞天。
荒石山上寒風嗚咽,宛如是孤魂的哀嚎。在這裡,安然感慨了太多,朝夕相伴的朋友、踏實安寧的生活,都仿佛在幾天前劃上了終結。
安然裹緊了衣襟,揣好了那位叫血姬的女主人贈送的路引,艱難地在亂石上攀爬,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踏上了峭壁上的一塊半米寬的崎嶇小徑。
腳下便是幾十米的深淵,安然本就有些恐高,這會兒更是面色慘白、全身顫抖。但是他明白,現在沒人可以幫得了他,想要到達千秋洞只能仰仗自己。
安寧、格格、龍韜等人的身影在他的宛如腦海裡電影播放般閃過,安然不禁百感交集,如果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也就不會發生現在的時,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要找到那位埠陽散人。
安然的眼睛不覺間濕潤,兩行熱淚殷殷而下。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他不是不明白,但此時身邊並沒有旁人,他哭了也只有天地知曉。
他現在開始理解師父的良苦用心,他老人家說的那些話也歷歷在目:“自己無法抵禦蠱蟲,衛道之路也十分艱辛,種種原因之下,逃亡在所難免!”
“現在只能靠我自己了,一定要盡快找到他,我要報仇!”安然重新整理了心情,隨即將雙手展開,整個身子緊緊貼在岩壁上,平行著一步一步挪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安然終於穿過了那條危險的小徑,閃著火光的山洞就在眼前,徐夕繞過洞口的荊棘,緩緩踏入了山洞。
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岩洞,外面天寒地凍,這裡卻溫暖潮濕,舒適宜人。徐夕走在東中,有如身臨仙境,那道忽明忽暗的“火光”也並非人造,其實是洞內兩側水晶岩發出的光亮。
這些晶石明亮異常,將東中映照的白晝一般,甚至可以看清洞頂波瀾起伏的石筍,由於上方的斷軌廢棄了很多年,再加上山洞處在峭壁正中央,是以幾乎無人踏足這裡。
長時間的困倦讓安然幾近虛脫,此時的他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一覺。又走了一會兒,安然喜出望外,因為他終於尋找到了可以完成他願望的所在。
在那條通路的岔路口,一塊開闊寬敞的空地呈現在他眼前,在這裡,他還見到了夢寐以求的石床:一張雕琢粗糙的石桌。
雖然這東西可能會有點硬,但特殊時期,這已經是上天的恩賜,由不得他挑剔。安然來到了石桌旁,正打算躺上去美美的酣睡一番,卻在石桌的正中間發現了一塊不知包裹著什麽的亞麻色麻布包袱。
疲憊讓他無心打開這個來看裡邊的東西,總之摸上去軟軟的絕對適合做枕頭。
安然躺到了石桌上,枕著那隻麻布包袱,這一刻的愜意無人能懂,只有他明白。一陣困意襲來,這個小道士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
幾束耀眼的光亮照射在安然的臉上,讓他的眼睛產生了一陣劇烈的刺痛,美夢就這樣被驚醒了。但這遠遠不算完,原本半睡半醒的安然在試圖活動胳膊時陡然清醒。
在他的眼前,幾位青衣打扮的人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將自己團團圍在了石桌上,自己的四肢也被一條麻繩緊緊地捆綁住。
“居然綁的這麽結實,都怪自己睡的太沉了!”安然一陣懊惱,嘴裡也不住的做著徒勞的抵抗,“你們幹什麽,我是好人!為什麽綁住我!”
“你說你是好人就是好人嗎?我說我們都是好人你信嗎?”一個尖細蒼老的聲音傳進了安然耳中。
安然一臉嫌棄地看著眼前這個個子不高嗓門兒卻不小,身穿藍衣道袍,頭髮花白的小老頭,無奈地咕噥道:“你這麽調皮你家裡人知道嗎?”
“住口,他是我們洞主,我看你是找打!”安然被嚇了一跳,不知從哪裡居然又跳出了一個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小個子正太,正揮舞著一根類似燒火棍的東西吆五喝六地對著自己。
安然琢磨了一下,那一棒子打下來, 自己不死也得變成腦殘!在這個正太的嚇唬下,安然差點就叫喊出“洞主救命”這一句來。
能看得出那位洞主威望一定很高,這一點在他的一個手勢就把那個做瘋狗狀的正太立刻恢復成小貓這件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種種跡象表明,眼前這廝就是埠陽散人無疑,安然收斂了一些,佯作很不解地問道:“我到底招你們惹你們了,為什麽要綁住我?”
埠陽散人一撩自己頜下不算太長的山羊胡,隨即指了指徐夕身邊的麻布包袱,煞有介事地道:“因為你偷了我們的聖物!”
“我去!”安然隻覺驚雷壓頂,頃刻間便把自己雷的外焦裡嫩,不緊在心中暗想道:就這麽一坨不起眼的破包袱,自己原來枕著都嫌髒的東西,居然是你們的聖物,你們這是得窮成什麽樣啊?
片刻之後,安然的牙縫間悠悠地飄出了幾個字:“行,你們贏了!”
“用不著你讚美我!”散人先生乜斜了徐夕一眼,對身邊的洞眾吩咐道:“來呀,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