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是被珍珠滑了腳才摔的,雖說冬日裡衣裳穿得厚實,但畢竟石階冷硬,終歸還是免不了擦傷磕著。 晏府裡養了位醫女,為的就是照料內宅女眷的身子。
醫女瞧後說沒什麽大礙,除了胳膊肘比較嚴重影響日常舉止,其他都是些皮外小傷,近來注意著不要沾水就好。
大太太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下去,紀氏也頗為抱歉,“都怪丫頭們不仔細,扶著蓉姐兒不當心些。今兒我把降香帶來了,大嫂您盡管發落。”
為著個丫鬟而生嫌隙是不值當的,紀氏自然更重視妯娌之情。
何況,遺漏的珍珠沒有拾撿,本就是下人過錯,她總不能把責任歸到貪玩的閨女身上。
大太太在府中是出了名的性情敦厚,並非睚眥必報之人,先前憂心女兒不免煩躁冷了臉,此刻雖恢復了常色,隻是語氣依舊不比往常熱絡,“弟妹這話就見外了,閬仙苑裡的人我處置可不合適。
再說,要追責丫頭,也是這玉磬閣裡的人不懂事,哪裡就要怪罪到你的人?”
她說著語氣一肅,衝簾外喊道:“緋菊、碧蓮,讓你們倆服侍姑娘,不近身伺候著,倒是先溜回來了。姑娘出事的時候,你倆在哪,差事當的真是越發好了!”
兩名侍婢忙下跪認錯,戰戰兢兢道:“是婢子失職連累了姑娘,請太太處罰。”
“母親,不關她們的事,是女兒自己想去三妹妹那坐坐的。也是我沒看清台階上有珍珠,與誰都不相乾。”晏蓉輕聲勸道。
“蓉姐兒你別說情,今兒這地上是有珍珠,改日若有個石頭渣子是不是也這樣?下人做錯事就是做錯事,來人呐,拖下去各打十板子,扣兩個月月銀。”
大太太畢竟曾主持中饋好些年,這點氣勢還是有的,隻這長房裡的婢仆井然有序,便是被處置的丫環也沒有哭哭啼啼求饒推責,都磕了頭隨人退下。
紀氏瞧得一怔。
“四弟妹,你我都是做母親的人,必是明白愛女的這份心。姐兒身邊做事的人不盡心,有了差池就來不及了,遇事必得嚴懲,你說是不是?”
聞者點頭,“大嫂說的對。”轉而看向降香,正欲問罪,卻聽人道三姑娘來了。
紀氏忙衝到門口,見女兒由流砂和畫扇攙著一步步緩慢進來,驚色的“哎喲”一聲就上前彎身把女兒摟在懷裡,緊張道:“莞莞你過來做什麽,這腳上的傷還沒好,回頭再給扭到了可怎麽好?”
話落就斥起婢子,“姑娘任性你們也不懂事嗎?我真是太縱了你們,由得你們教壞姑娘!”
侍婢垂頭屈膝,紛紛道錯。
“娘,是我要來的,您別生氣。我本就隻是崴傷,又沒傷筋動骨,這躺了五六日也好得差不多了。”
晏莞扯了扯母親袖子,語氣綿軟撒嬌,帶著安撫的意味,“我就來看看二姐。”
大太太也出來了,見狀將人都請進去。
晏莞坐在床沿,不好意思的說道:“二姐本是好意,特地過來告知我狩獵林中的射箭之人。不成想我在閨中無趣,玩那彈弓時掉落的珠子遺在階上,反害姐姐受了遭罪。”眼神誠摯。
她話一出,屋裡刹那靜謐。
晏蓉面露驚詫,愣愣的看著眼前人,又抬頭去看母親。
大太太目露慍色,正盯著女兒。
紀氏意識到氣氛反常,順勢又說了幾句致歉的話便先告辭。
大太太心生疑雲,哪還有心思讓妯娌處置她院裡的丫環,
藏著事也就沒有挽留。 等將人送走,屏退了左右就問女兒:“蓉姐兒,你怎麽知道誰是射箭之人?好端端的,你隻身跑到閬仙苑去和莞姐兒提這事做什麽?”
都巴不得二房能把這件事給忘了,紀氏繼續查查不出來,也就不會再執著了,昨日B哥兒過來告罪為的不就是這樣?
晏蓉卻也沒慌,臉色如常道:“昨兒大姐回府,讓茯苓去我屋裡送東西的時候,留了一封信。
娘與傅夫人都知道那位貴人不能被抖出來,但二嬸母性格執拗,再追查下去怕是早晚要捅了婁子。
大姐想著,嬸母終歸是因為太過緊張三妹,便讓我私下找莞姐兒談談,若能消了她的心思這事也就了了。”
大太太不曾深想,自忘了早前幼女剛聽說傅明B是過府來告罪時的吃驚表情,再問道:“那你是怎麽同莞姐兒說的?”
晏蓉抿唇笑了笑,伸手覆了母親的手輕聲道:“左不過還是那樣的說辭。三妹知道不是B哥兒射的箭,是因為瞧見了他手裡沒有弓箭,但旁人她怎麽會記得?
不過傅夫人昨日那遭已是欲蓋彌彰,不給出個有些身份的人物,三妹也不會信。”
“那你說的是誰?”
晏蓉默了會才回答:“是安郡王府的世子。”
“他?”
大太太稍緩的面色又緊繃起來,不悅道:“安郡王府可不是等閑宗親,你膽子也忒大,怎能把這樣的事套到他家世子身上?
那位奕世子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了得,你讓他頂了這個,莞姐兒回頭若鬧起來,豈不是天下大亂?”
她實在覺得此非良計,猶豫著就問:“這真是蕙姐兒交代的?”
晏蓉合了合眼,垂著腦袋點頭,“娘難道不信我?若不是姐姐說的,我怎麽會曉得那日去西圍場的人中有安郡王世子?”
此話亦是在理,大太太亦不願懷疑閨女,便消了疑竇。
晏蓉察言觀色,思量著再道:“何況,也鬧不起來。三妹妹養在深閨,哪能與奕世子打交道?等過上幾年即便有所交集,誰還記得這件事?
隻是,女兒沒有想到她會說出來,怕是二嬸那也瞞不住。”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在晏蓉前世對這位堂妹的認知裡,對方是個極有野心和城府的人。皇室貴胄這種關系,她完全可以好好利用,替她的榮華天下做鋪墊。
沒成想,竟真如個受了虧的小姑娘般,轉身就去告訴大人。
思及此,晏蓉莫名的無力,好似原先打算好的一切都被打破了軌跡。
事已如此,既說都說了,大太太知曉再糾結也無用,伸手替女兒掖了掖被子,又陪著叮囑了番才離去。
她一走,晏蓉眸中風雲驟變,那股洶湧著的仇恨起伏不斷,手緊緊握住身前錦被。
晏莞,這一世,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遇見那個人!
她的好妹妹,或許,奕世子才最合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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