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方從含飴堂過來,探視堂妹腳傷。 四太太聞言頷首,讚了聲姐妹情深;見她隻身一人未帶婢仆,又關切了幾句才離去。
晏蓉抬頭望著閬仙苑的門匾,神情莫辨的籲了口氣,終是提足。
進了院,先是被引到正房同紀氏請安,後才去往東次間。
經過廊下,見丫鬟拿帕子捧了滿手心的珍珠,眉目微定,視線下移挪向庭落,不經意一掃,便瞧見那石階隙縫處的熒光積雪上還殘留了一顆,兩方共色。
她無聲的瞥了眼撿珠子的婢子,眼瞼微合。
藍田掀了氈簾請她進屋,室內暖意融融。
晏蓉搓了搓掌心,再抬眸說話時已笑容滿面,“三妹妹好雅致,這麽早就在陪四弟念詩練字。”
晏莞早已擱下了彈弓,正拿著詩集裝模作樣,見到來人當即丟開了,“二姐怎麽來了?”
晏煦亦跟著放下筆,下炕與堂姐見了禮,隨後又同身旁人道:“姐,我先回去了,晚上爹還要檢查我練的字。”
見他迫不及待的模樣,晏莞難得的沒有為難,含著笑伸手拍了拍他腦袋,頗為理解溫柔的應道:“去吧。”
晏煦不悅的按住頭,噘著嘴不甘望她。
“是舍不得姐姐?那就還是留下來吧。”後者打趣。
晏煦連忙收了神色,語中尤帶了幾分急切:“我不打攪兩位姐姐敘話了。”話落招呼著乳母就離去。
見他們姐弟相處得如此親密,晏蓉羨慕的說道:“三妹和四弟的感情真好。”
“可不是?煦哥兒從小就聽我的話。”晏莞一臉得意,招手使堂姐坐在對面。
她屋裡當差的侍婢聽了,皆不以為然的面面相覷。
晏蓉柔柔一笑,關切的望向堂妹下足,詢道:“腳上的傷可好些了?還疼嗎?”
“不碰它就不疼。”
提起這事,晏莞就鬱悶,若非如此,也不用整日都窩在屋中。
聞者即出言寬慰:“妹妹且耐心些,崴腳雖不嚴重,但還是要多注意的。你仔細將養著,早日痊愈了,二嬸母也能安心,就不必到處打聽那日到底是誰……”
話說一半,外頭畫扇突然稟道:“姑娘,巧衣閣的人進府了,玉暖姐姐來給您送大氅。”
聞言,晏莞立即轉移了注意,語帶興奮道:“快讓她進來。”
玉暖是母親身邊的大丫環,最善與人交際走動。那日狩獵林子裡晏莞摔跤勾壞了身上的披氅,進京後紀氏就吩咐她出府尋人修補。
玉暖呈進來,是件大紅水波紋羽沙面,白狐狸皮裡的鬥篷大氅。
晏莞接過,鋪在炕上仔仔細細的翻看。
晏蓉知道對方自幼驕奢,此刻如此寶貝一件大氅還真有些意外,好奇道:“這件大氅,想必有什麽來歷吧?”
晏莞“嗯”著點頭,“姐姐不知,這大氅上用的白狐是年初二舅舅帶我春狩時我親自獵到的,與一般的當然意義不同。”
“三妹妹好生厲害。”這幾個字的語氣就有些怪異了,聽不出是褒還是貶。
晏莞不由抬眸。
二姐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綾襖,外罩件鵝黃色的杏花纏枝紋比褙,邊角用金絲繡了窄窄的一道雲紋,掩在袖口若隱若現。烏黑的頭髮挽了一個纂兒,隻戴了兩支鎏銀南珠的珠花,顯得清麗脫俗。
“姐姐怎麽穿得這樣素,娘說了女兒家顏色好,就該著些明亮豔麗的衣裳。”她說著,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
淡粉色的左衽儒襖,新式煙霞紅暗花褙子,紅梅綴邊的綜裙,襯得她膚光似雪,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春花。
確實嬌豔。
瞧著堂妹,晏蓉暗道小小年紀就能顯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華美,怪不得前世可以寵冠六宮,僅憑一顰一笑就輕易左右朝堂風雲、興兵殺戮。
端起新上的牛乳,合眼抿了兩口,喉間的甜膩抑不住心間的苦澀,她將那份複雜的情緒埋入心底。
摩挲著流霞花盞的杯壁,晏蓉突然問道:“妹妹想知道是誰對你誤射的箭嗎?”
晏莞眸色微凝,還是繞回了這個話題。
端量了對面的人好一會兒,她將大氅遞給降香,打發了她們下去才開口:“二姐曉得?”
晏蓉理所當然的應話:“南陽侯府的世子是我玨表哥。”
晏莞語氣單純好奇,“姐姐來閬仙苑,大伯母知道嗎?”
捧著牛乳茶,雙眸不解的眨巴著。
晏蓉前世就領略慘了眼前人的心計,一瞬間竟有些心驚,莫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不會不會,畢竟現在還小。
她心中暗暗告訴自己,面上則波瀾不限,若無其事的答道:“當然知道,昨日傅夫人與大姐過來,原是想給你賠罪的,後卻鬧出了B哥兒醉茶的事,娘擔心妹妹內疚,讓我來與你說不要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啊,本來就是他自己討茶吃的。”晏莞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有過。
晏蓉一噎,索性來這的目的也不是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心中措辭後再次開口:“我是聽娘私下裡說的,道那日放箭的好像是安郡王府的世子爺。”
“安郡王府?”晏莞對京中人事知之不盡。
“安郡王是今上的親侄兒,頗得聖寵,其父安親王當年就是在南境陪同聖上禦駕親征時與蠻夷那一戰中救駕犧牲的,所以這安郡王府的地位頗為顯赫,不是一般親王可比。”
晏蓉娓娓而道:“再者,安郡王妃的娘家又是蔣國公府,兄長蔣公爺正任戶部尚書,是貴勳世族中鮮有任朝中要職的一位。
如今的世子原是安郡王妃的次子,自小被母妃寵著長大,聽說性格十分乖張桀驁。”
晏莞默默聽著,捧了花盞就著引枕靠牆,神情閑散悠閑。
“三妹,你在聽嗎?”
“嗯,聽著呢。”晏莞見她側目看來,望過去接道:“二姐告訴我的意思,是和大伯母和傅夫人一樣,這位安郡王世子我惹不得對嗎?”
“是、是這樣。”晏蓉略有尷尬,面對這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堂妹,竟生出了份不該有的心虛。
晏莞卻不見了早前的那份疑惑,坐直了身迎上對方視線頷首:“嗯,我明白了,多謝姐姐來告知我。”
晏蓉被其看得有些不自在,隨意坐了坐就起身走了。
喚降香送她出去,自己則動了動身子,挪至窗柩下,正瞧見堂姐下廊。
晏莞望著天,閉眼打了個哈欠。
“二姑娘!”
耳旁突然傳來降香的驚呼,晏莞再看去時,只見就這瞬間的功夫,堂姐摔下了石階。
婆子丫頭忙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