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咱們奶奶這是頭一胎,早陣子年關又受累辛苦,所以胎像不穩,叮囑前三個月要仔細將養,否則有滑胎之險。大姑爺準備過兩日去趟東宮,向太孫殿下請道恩旨,希望宮裡派個太醫進府再細細診斷。” 晏蓉聽了胞姐陪嫁侍女茯苓的回稟,掩在牆角一隅的她面色晦暗幽邃,喃喃低道:“姐夫果真看重姐姐這一胎。”
茯苓下意識的接話:“這是自然,畢竟是姑爺和奶奶的第一個孩子,將軍府上下都寶貝得緊。今兒若不是奶奶堅持,回的又是娘家,夫人鐵定不讓奶奶出門。”
聞言,晏蓉眼神一凝,頗顯銳利,嚴肅的表情懾得茯苓忙咽下了嘴邊的話。
“我見方才席上姐姐孕吐的厲害,想必在傅家時也寢食不安吧?”
茯苓頷首,“大夫說是和奶奶體質有關,不打緊的。夫人也說孕期反應這樣厲害,八成就是位活潑伶俐的小少爺……”
說者面色激動,晏蓉卻突然別有深意的打斷:“是兒子又怎麽樣?”
茯苓表情一噎,頓時再不敢多話。
晏蓉閉了閉眼,心中似有掙扎。
半晌,還是取出了早前塞在袖中的一枚香囊,遞給對方道:“這是我之前特地為大姐做的,裡面都是些能減輕孕吐反應的果香,清心助眠,你回去掛在姐姐床帳裡,她夜裡能睡得安穩些。”
茯苓接過,欠身應了“是”,剛要說話,余光瞥見廊尾處站了個人影,慌色的後退兩步驚呼出聲。
晏蓉聞言色變,連忙轉身,果然見離自己三五步遠的距離,晏莞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因著此地燈燭暗淡,瞧不清臉上是何表情。
她穩住心神,盡量控制著顫音,強顏一笑,柔聲道:“三妹,你怎麽在這?”
此刻院前堂內皆熱鬧非凡,星光璀璨的蒼穹下煙火絢爛爭輝,二姐竟然隱在這等偏僻處和大姐的丫鬟說話?
晏莞心有疑惑,走下廊階上前,好奇的瞅了眼茯苓,因著與她不熟,是故注意力還是轉回了二堂姐身上,不答反問:“大姐的胎兒不好嗎?”
晏蓉本懸著的心又是往上一提,目帶探究的仔細端量著眼前人,“三妹你聽到了多少?”
晏莞無辜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的如實答道:“我就聽到她說大姐夫過幾日要去宮中請個太醫來給大姐診脈。二姐,是不是大姐的胎兒情況很不好?”
“沒有,三妹不用擔心。”
晏蓉語氣輕柔,莞爾道:“大姐的胎兒沒事,隻是月份小需要仔細照顧。三妹你離席的早,沒瞧見大姐剛剛的孕吐,我見著她身子不爽,所以尋茯苓出來問問情況。”
她說著,從丫鬟手中又將方才的那枚香囊取回來,像是解釋的言道:“原是我做了準備送給大姐的,也是我疏忽了,她如今懷著身子,最忌諱用這些香料了,可不能給她擺著。”便又將香囊塞回袖中。
晏莞望向她袖口露出來的紅色流蘇,歪著頭想伸手去取。
晏蓉不動神色的別過身子,故作欣賞般抬眸看煙花,笑道:“這都是三妹你放的吧?可真漂亮。”
晏莞的視線隨之抬起,“嗯”著點點頭。
“成了,你且回姐姐身邊去伺候吧,切記好生服侍。”晏蓉趁機打發走茯苓,又牽了堂妹的手踏上遊廊,踱步慢走輕道:“剛剛我瞧見四妹,她氣鼓鼓的從院子外進來,怎麽不高興了?”
晏莞的視線還放在那枚香囊上,一時間還真沒想起晏薔,
也是原本就不注意那人,不解的反問:“四妹妹?” 姐妹倆在廊凳上坐下,晏蓉低笑:“妹妹不知也沒關系,多半是四妹的小性子又犯了。”
見其仍是茫然,再添道:“你以前不在京中不知道,咱們家這位薔姐兒可最喜歡和B哥兒玩了。”
“我知道。”晏莞卻道:“剛剛用膳的時候,傅三哥來找我出去放煙火,四妹妹就瞪著我。”
她表情苦惱,晏蓉的笑容即越發柔和,安撫著開解:“四妹妹性子直,心眼不大卻挺有心氣。畢竟以前B哥兒來府裡多半都是和她玩的,現在突然見他隻找你而不理會她,難免要不開心。
不過三妹放心,都是自家姐妹,過幾日她就能想明白,你也別太往心裡去。”
晏莞心道,自己本來就沒把晏薔放在心上,若不是你先提起來,壓根就沒這回事好嘛?
她仍舊眼神定定的瞅著那股流蘇,晏蓉何等敏銳之人,自然發覺得到,見狀隻好又拿出來,卻隻握在手中,“妹妹喜歡香囊?”
晏莞點頭,驚歎道:“姐姐的這個香囊做的好別致。”
“三妹喜歡,待過兩日我給你繡一個。”
晏蓉說著將掌中的香囊收回,委婉言道:“原就是個小東西,你若喜歡給你便是。隻這個香囊是早前做給大姐的,花色亦是她喜歡的,給了你倒顯得我做事不誠心貪圖便利了。”
轉贈一說,晏莞自己並不介意,隻是眼前人這番推諉,她亦不能刻意討要,隻好順著話道:“那我就先謝過二姐了。”
“都是一家姊妹,這麽見外做什麽。”
晏蓉攜著她的手站起,“咱們兩房原就是最親近的,以後二叔在京中任職,我與妹妹也可以多往來走動。”
晏莞點點頭,跟著她往上房熱鬧處走。
沒過兩日,晏蓉果真邀她去玉磬閣,將繡好的香囊送與她。
晏莞得了新玩意十分高興,感激道:“二姐真好,才兩日就做好了,這上面的梅花繡得也好看。”
不請自來的晏薔心中吃味,拿話刺她:“那是自然,教二姐女紅的師傅原是宮中的老嬤嬤,教的那可都是用在貴人命婦身上才有的繡樣針法,連南陽侯夫人都說她做得漂亮。
三妹你以前生活在偏遠地方,不曉得帝都的昌隆繁華。我聽說年前四嬸母要給你尋師傅授藝,還被二伯母回絕了。”
晏莞把玩著香囊不以為然:“衣裳帕子都有媽媽們給我做,娘說我們家又不需要我靠這手藝掙錢,那麽辛苦學那麽精做什麽?”
紀氏本就出生將門,不興這些。晏莞自幼承母親教育,原是覺得再正常不過的話,偏生晏薔聽後怎呼著站起,指責道:“三姐怎麽可以這樣說,學女紅是要有一技之長,你這話的意思難不成學繡活的人都是為了那些黃土白物?”
說著還別有意味的看了晏蓉一眼,續添道:“你這是把二姐也給罵進去了。”
晏莞惶然,不明白的抬起眼眸,衝晏蓉解釋:“我沒這個意思。 ”
“你剛就是這樣說的,怎麽現在還不承認了?”晏薔咄咄逼人。
晏蓉見狀忙拽了她一把,同晏莞道:“三妹別在意,四妹妹就喜歡胡言亂語。你剛說的原也沒錯,學什麽本都是興致使然,各人有各自的追求。”
晏莞咕噥道:“本來就不用都親力親為嘛,繡活多難,會刺著手心。”說著縮了縮雙肩,她記得幼年初學女紅時的那種刺疼。
晏薔收到晏蓉的眼神,不甘心的努了努嘴,終於不再繼續。
氣氛終究比不得先前融洽了,晏莞來取個香囊還無端碰見晏薔,心中訕然覺得與這位四妹真是八字不合,以後還是少見為妙。
她起身告辭。
晏蓉送她到門口,臨別前突然想起一事,啟唇言道:“初七那日傅夫人下了請帖,三妹若有空,與我和母親一道去將軍府吧?”
話音剛落,晏薔就不悅的拽堂姐衣襟。
晏莞察覺,搖搖頭拒絕:“那日母親帶我去大舅府上,我就不和二姐同去了。”
晏蓉道了聲可惜,“那改日再一道過去。”
晏莞走後,晏薔跟在堂姐身後回屋,激動的質問:“二姐你喊她去做什麽?”
“你的心思我明白,但大家都是姐妹,往年是她不在府裡,今歲她在,我總不能邀了你卻不叫她吧?”
晏蓉說著回炕邊坐好,手撫著看了一半的醫經,喃喃道:“這不她有事去不了嗎?五妹因著年前法源寺的那一簽,回府後惶惶難安竟病下了,初七將軍府也就你我姐妹去了。”話落,抬眸衝著晏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