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洪承疇便爬起來,帶著親兵四處巡查。
因為有洪承疇這樣的能人在外頂住,阿濟格非常放心,與揚州瘦馬們性福地度過一個晚上,天亮後才呼呼大睡,一直到日上三杆才穿上衣服,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間。
等候多時的洪承疇見阿濟格終於走出來,便立即向他提議,召集各部將領開會商議攻打揚州事宜。
其實,洪承疇心裡的想法是等到後面的重型紅衣大炮趕到再作攻城,但唯恐阿濟格一發飆就下令攻城,毫無進展不算還不知又要死多少士卒,死點人不算什麽,但將綠營兵的士氣丟個精光卻是個大損失。
軍議上,有個缺根筋的八旗軍官安多索提出一個辦法,說是要派兵到揚州附近各處搜索當地老百姓,驅趕老百姓蟻附背負土袋填平護城河,填高至城牆,好讓大軍一舉翻越城牆撲城而入。
“此不妥,千萬不能如此施為!”洪承疇一聽這個奇葩的想法,還沒等阿濟格表態,忍不住便立馬予以斷然的否決。
“這什麽不妥的?只要把揚州城打下來,就是千妥萬妥了!”安多索不甘示弱,站起來反駁。
洪承疇苦口婆心地說:“如此施為,讓那鐵血軍那些蟊賊就更有蠱惑人心的說法了,會將江南老百姓的人心全部丟光的!不可,千萬不可!”
“人心?人心算個屁?只要我大清武力強大,強壓之下還有什麽人心不服的?”安多索滿腦子都是屠刀,在他想來,只要舉起屠刀,這世界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
洪承疇歎了口氣,他很是無奈,滿洲八旗中很多人的大腦還停留在衝進中原劫掠燒殺一番便退回塞外去的階段,但對方是正宗的滿洲八旗,而自己則是個投降分子,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見阿濟格還是臉無表情,隻好耐心地勸說道:“如果要坐天下,就絕不能如此失去民心的!失去民心後,就算暫時武力鎮壓下去,日後還是有反覆不斷之麻煩的……”
安多索對此很不耐煩,不等洪承疇說完,便搶著跳起來指著洪承疇的鼻子罵道:“是不是你也是漢人,就人在我大清,心卻在漢人那裡?就舍不得讓這些漢人去死了?”
這可是誅心之話,洪承疇聽得臉上紅一道白一道,但一瞅阿濟格還是沒有說話,洪承疇隻好為自己辯解一番:“先帝不是說過滿漢一家嗎?普天之下皆是大清的子民,既是大清子民,豈能隨意殺戮?豈能失去他們的人心?”
洪承疇被任命為此次南征大軍的副帥,很多八旗將官都對著這個松山大戰的敗軍之將看不順眼的。此時,幾個八旗軍官忍不住了,隨著安多索站起來,對著洪承疇大罵起來:
“我大清王師南征北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哪會被一句什麽狗屁人心就綁住手腳?休要理他,盡管去揚州四周將那些漢狗都趕來用人命填,也要將揚州拿下來!”
“洪承疇!只不過要抓來區區幾個漢狗蟻民攻取揚州城,你就在此地要死要活的,你是什麽意思?”
“枉我大清收留洪承疇你這條狗,還讓你做了南征大軍的副帥,你不思報效先帝和當今朝廷的恩情,卻要在這裡壞我大清王師攻略揚州下江南的大事!”
“洪承疇,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狗賊,你已負了朱明,做了貳臣,難道還要負我大清不成……”
“什麽狗屁人心,我大清得天下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還怕什麽狗屁人心?洪承疇你這是逆天而行……”
這些話語甚是惡毒,跟後世乾隆將洪承疇列為千秋罵名的貳臣幾乎完全一模一樣。
洪承疇聽得甚是狼狽,盡管他滿腹錦繡文章,成堆的辯論話語,但在滿洲主子面前,卻是不敢反駁的。此時已是冬季,空氣中的溫度很低,但洪承疇被一眾八旗將官罵得臉上竟然流下成串的汗珠來。
在場的綠營將官人數比滿洲八旗將官多出了幾倍,很多人在心裡都讚同洪承疇的看法,可是在高傲的八旗將官面前,他們都知道自己在滿清中的地位低下、人微言輕,沒有哪個人敢站出來為洪承疇說話的。
“好了,你們說夠了嗎?”阿濟格剛才還沉浸在昨夜與揚州瘦馬肉搏大戰的淋漓暢快中,卻被這群蒼蠅一般亂叫的八旗將官吵得腦袋嗡嗡作響,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呯地一聲將桌子被拍得四分五裂。
全場包括洪承疇在內,頓時寂靜下來,再也沒人敢說話。
停了一陣,阿濟格凌厲的眼光在全場來回掃了兩遍,才說道:“本王決定使用重炮猛轟揚州,將城牆轟開,然後大軍殺入,徹底掃平揚州。”
阿濟格才懶得去理那些漢人大儒口中喋喋不休的什麽人心向背導致天下興亡的道理,但他知道,只要擊敗鐵血軍,江南乃至整個華夏花花江山包括生活在其上的億萬民眾,就都是他們愛新覺羅氏的私產,自家的私產豈不敝掃自珍一番?這當然不能讓這些人亂來,傷了自家的私產。因此,他反對還使用其老爹奴兒哈赤當年常用的驅趕漢人老百姓為前驅去撲城的做法,他認為,其實有這些綠營兵心甘情願地拿著兵器去衝鋒,豈不比逼著那些手無寸鐵的漢人去撲城妙得多?但是,在滿屋綠營將官在場的情況下,他阿濟格又不方便對那幾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滿洲八旗將官說明白。
“王爺高見,奴才佩服!”洪承疇見阿濟格支持他的建議,立時站起來對準阿濟格納頭跪下行禮。
“哼!”人群中有一個滿洲八旗將官鄙視地低聲噴了一下,但礙於阿濟格卻不敢對著洪承疇罵出聲來,更多的滿洲八旗將官唯有對洪承疇怒目而視,在心中狠狠地咒罵。
阿濟格當然也明白,滿清朝廷必須依靠滿洲八旗作為基本力量來壓製人數佔多數的綠營,他只能裝著看不見這一切,只要不超過他的底線,便任由其存在。
清軍的軍議鬧了半天,最後還是要等紅衣大炮趕到, 以重炮轟毀城牆再破城而入。這幾乎都是按著洪承疇的計劃進行的。
但軍議完畢,大半天時間已經過去。
眼看已快到了太陽西下之際,阿濟格乾脆下令各部今日修繕好自身營寨就算了,不必再去攻城了。
阿濟格的命令一傳開,綠營兵最高興,他們不同於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旗,昨晚分有村莊的房屋住宿,他們基本上是隨便搭起一頂帳篷,便隨意躺在地下睡覺,由於後勤輜重跟不上,有一些綠營兵甚至連帳篷都沒有,只能幕天席地隨便找塊乾淨的地面就躺下,而阿濟格的命令讓綠營兵有了一點時間,去砍點樹枝樹葉來搭一個臨時的狗窩。
“清軍今日怎麽不攻城了?”揚州城內閻應元身邊一個參謀很奇怪清軍為什麽沒采取行動進攻。
“管他,反正我們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另一個參謀接口說道。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我們又拖多了一天時間,給總司令率大軍出擊清軍多了一天時間準備,壞事就是今日少死了很多清兵。”揚州守軍參謀長陳之正也說了一句。
閻應元點頭道:“清軍不來打我們,我卻要去打他們,按總司令的要求,除了拖拖時間外,還要不斷地打痛清軍,激怒清軍,讓阿濟格喪失理智,才好給總司令的殲敵大計有施展的余地。”
清軍不來攻城,閻應元決心在適當的時候率部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