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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第302章 複雜的婆家
蘇妙和回味在院子裡坐下,回味安安靜靜地喝茶,什麽都不問,蘇妙和梁錦面對面樂呵呵地坐著,卻沒話說。蘇妙覺得梁錦雖然在笑卻不怎麽喜歡她,原因她多少明白些,誰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兒子娶個高貴溫婉的媳婦,尤其是像梁錦這樣的皇親國戚,他的兒子將來是要娶名門望族家的小姐的,偏蘇妙連望族的邊兒都夠不上,只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不說,還時常出去拋頭露面,性子也與傳統禮教中的大家閨秀背道而馳,梁錦寵愛回味,對回味的婚事自然抱了很大的期望,他雖不好拂兒子的意,卻對蘇妙怎麽看都不順眼。

 蘇妙雖然不在意,可像現在這麽乾坐著實在有些難熬,她想見完回香就回去,於是笑著問梁錦:

 “夫人不在嗎?”

 梁錦依舊皮笑肉不笑,頓了一會兒才回答:

 “她出門去了。”

 然後就又沒別的話了。

 蘇妙尷尬地點點頭,有種自己被惡婆婆為難了的感覺。

 回味目不斜視,依舊在淡定地啜飲涼茶。

 梁錦對回味卻極是上心,笑意滿滿地說:“味味,你娘早就讓人把你的屋子收拾了,今晚上你住這兒,爹有話跟你說。”

 “我和妙兒住在雪乙莊。”回味放下茶杯,淡淡地道。

 “胡鬧,你們又沒成親,住在一起會被說閑話的,你不要名節,蘇姑娘還要,你老老實實地住回來,就讓蘇姑娘住在莊子上。你們兩個現在回了梁都,周圍人多嘴雜的。要注意影響,要親近也得等著過了禮以後。”

 回味看了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是不開口。

 梁錦把類似的話連說了兩遍,回味依舊不答腔,梁錦隻得作罷,開始東拉西扯起今天的天氣。

 蘇妙見梁錦東拉西扯的卻不是和她說話。覺得沒意思。就逗跑到一旁自己玩耍的小舟玩。

 小舟跟蘇妙玩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回香回來,出去串門子的回甘和魏貞卻回來了。回舟見他娘回來了很是高興,快快樂樂地撲過去。

 於是總算有人跟蘇妙說話了,魏貞和蘇妙雖然只見過一面,兩人卻仿佛最好的朋友一樣親熱。魏貞不愧是從高門大戶出來的女子,十分會營造交際中最重要的融洽氛圍。和她相處很舒服。

 回味、回甘陪梁錦坐在院子裡喝涼茶,魏貞拉著蘇妙的手單獨坐在門廊下的椅子上,一面看護著回舟玩耍,一面笑著說話。

 “今天才剛到就過來了?”魏貞含著笑問。

 蘇妙笑著回了一句“是。”

 “難得你有這份心。也不歇歇就過來了,爹心裡定是高興得緊。你們之前先回了豐州,所以比爹娘回來的晚。爹自從回來就一直在算日子等著盼著你們來,天天吩咐人預備飯菜。就怕你們突然回來趕不及。若不是你主動要來,阿味他是不注意這些的。”

 蘇妙微微笑,即使魏貞不說她也能看出來梁錦是十分渴盼回味回家的,從他們剛一進門時梁錦錯愕且欣喜的眼神就看出來了。

 “娘早上出門了,汝南王府的太妃身子不舒坦,娘去探病,早上出去,這會子也該回來了。”魏貞笑說。

 蘇妙點點頭。

 兩人說了一回閑話,魏貞突然問林嫣怎麽樣了,她和林嫣從小就親近,雖然林嫣膽小又怯懦,魏貞卻很喜歡她,自從知道林嫣機緣巧合躲到蘇妙家去,雖然心裡的擔心有增無減,卻能找相識的人打聽林嫣的事,這讓她稍稍安心:

 “你二哥去蘇州時我也不得空,聽說世子爺趕去蘇州,我心裡著實揪了一下,生怕他們兩個在蘇州再鬧起來,到時候大家都沒臉,嫣兒也會更加為難。我和嫣兒從小就認得,她打小性子和軟,心也善,這樣的性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定會被婆家敬重,可梁都這邊都是家大業大人口眾多,太善了反而吃虧。及至你二哥回來說兩個人還沒鬧開,我這心裡才稍稍放心,後來又聽說世子爺開始四處尋摸宅子,好像是要從瑞王府搬出去,瑞王妃又在家裡鬧了一大場,還鬧到這邊來了,我這心裡就又有點擔心嫣兒。”

 蘇妙之前聽蘇嬋說了梁敏曾經到大佛寺去接過林嫣,最後的結果卻是不尷不尬,她也弄不明白林嫣到底是什麽意思,這些事自然不好跟魏貞說,幸好魏貞見她說起這件事含含糊糊的也沒多問。兩人說起梁敏的事,自然就提到了梁敏的第二春,說起這個雖然魏貞只是皺了皺眉,蘇妙依舊能看出她內心的氣憤:

 瑞王妃在梁都裡大肆傳說嫣兒十年無出,世子爺已經和嫣兒和離,正在張羅著從魏家再尋一個賢良淑女做新的世子妃,定下的是我娘家的十一妹,因為這個我都沒臉見嫣兒了。”說到這裡,她長歎口氣。

 蘇妙之前聽回味說過,魏貞是魏家三房裡的小姐。瑞王妃是魏家的嫡女,她有兩個兄弟與她是同母所出,還有一個兄弟是妾室所出、也就是魏家的三老爺、魏貞的父親,魏貞的父親雖是庶出,魏貞卻是她父親的嫡妻所生,又因為魏貞相貌美麗,當姑娘時又頗有才情,很受太后的喜愛,在梁都城內的名聲很是響亮。之前瑞王妃在為兒子選世子妃時曾經考慮過魏貞,卻因為嫌棄魏貞是三房庶出子的女兒作罷。不過自從去年魏三老爺開始供職戶部任戶部侍郎,魏家三房的地位開始水漲船高。不過這些魏貞並不在乎,她的性情和她的名字一樣貞靜賢良,無欲無求,對於娘家是不是興旺發達她並不太在意,她只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

 蘇妙對梁都的事一點都不了解,聽著魏貞說話也不好插口,心裡卻在驚詫瑞王妃的能折騰,看來梁敏不娶一個姓魏的她是死活不肯罷休。

 “還有丁薈……”魏貞輕輕地說。

 “丁薈?”蘇妙倏地醒過神來。丁薈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丁薈不是在蘇州時東平侯家的四姑娘麽,“我在蘇州時聽說東平侯被抄家押解上京了,不是嗎?”她驚訝地問。

 “是上京了不假,東平侯卻只是被削去爵位發配邊疆,東平侯府的男丁同樣跟著東平侯去了南疆,他那些未嫁的女兒卻被充入皇宮為奴。前些日子皇上以世子爺身旁沒有人服侍為由。把丁薈賞給世子爺做侍妾。”

 蘇妙乍一聽聞,忍不住嘖舌,皇上這樣做丁薈肯定樂壞了。丁薈喜歡梁敏傻子都看得出來,要不然丁薈也不會因為一個不靠譜的娃娃親就為梁敏守了那麽多年,不過皇上突然做起三姑六婆的勾當是什麽意思,她才不相信皇上是因為閑著沒事乾亂點鴛鴦譜。一個皇上連給自己侄子送女人這種事都親力親為,這個皇上怕是不簡單。

 蘇妙心裡正狐疑著。魏貞卻突然不說了,她站起來,下了遊廊迎過去。

 蘇妙一愣,忙站起來跟過去。

 原來是回香回來了。一頂低調樸素的小轎停在院子裡,丫鬟上前打起轎簾,回香從裡面走出來。

 即使大熱的天她依舊穿了一身黑。黑色的褙子黑色的褶裙黑色的面紗黑色的手套,從上到下包裹嚴實。除了眼睛往上的部位露著,其他地方密不透風。這一身裝扮在秋老虎肆虐的初秋看著就熱,偏偏這身讓人單是看著就會冒汗的裝扮穿在她身上卻極是沁涼,大熱天這一抹純黑落入眼簾,竟如落入幽冥一般令人遍體生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魏貞規規矩矩地上前,請了個安,溫婉地喚了一聲“娘”。

 回舟明顯有點怕回香,拉著母親的手,乖乖地喚了一聲“祖母”。

 回香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並沒有多余的表情。

 梁錦高興地迎上去,笑道:“孩子他娘,味味他們剛到就過來了,已經等你好久了,在外邊吃過了沒有,沒吃過咱們就開飯吧?”

 蘇妙緩步上前,屈膝福了一福,見禮道:

 “夫人。”

 回香看了她一眼,對於這個兒媳婦她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她是個不善言辭的女人,面對蘇妙巴巴地過來拜見,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你先坐著吧,我從外邊回來,先去換件衣裳。”

 蘇妙知道冷淡只是她的性子,跟回味在一起久了蘇妙對於沉默寡言的人很了解,更何況她家裡本身就有一個沉默寡言的蘇嬋,笑了笑,給回香讓開路,讓她往裡走。

 梁錦顯然早就習慣了回香的冷淡性子,見她沒有反對,早在一邊張羅開了,吩咐侍立在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開始備飯。

 回香樓的丫鬟婆子即使是忙成一團的時候依舊不見半點混亂,和她們的主子一樣,院子裡靜悄悄的。

 主院內亦是外院套內院,回香步態安穩地向內院走去,在經過蘇妙面前時,蘇妙正好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也是吸了這一口氣的工夫,她突然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股從回香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她微怔,回香已經從她面前掠過去,踏進東西穿堂。

 一抹驚詫從蘇妙的眼裡掠過,又被她掩飾住了。

 魏貞已經賢惠地去張羅晚飯,梁錦也不用再費心,吩咐完丫鬟婆子之後,他笑眯眯地對兒子招呼了聲:

 “都去廳裡候著,一會兒就開飯了!”嘴裡說著,人已經踏入東西穿堂。

 蘇妙回過神來時,發現回甘和回味的臉色都沒有變,不禁在心裡納悶莫非她剛才嗅到的那股子血腥味是自己的幻覺?

 回味已經上前來,拉起蘇妙的手往飯廳走。

 他大搖大擺地拉著蘇妙從回甘面前經過,回甘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罵道:

 “這小子!”

 “爹呀!”小小的回舟上前來抱住他的大腿,揚起一隻小腦袋,好奇地問,“三叔為什麽不說話?”

 “你三叔從小就不愛說話。”回甘笑著把他抱起來,回答說。回味在回舟這麽大時還不說話,當時爹娘都急壞了,以為生出來一個傻的啞巴,後來才知道他只是不愛說話更愛發呆罷了。

 “為什麽?”回舟不解地追問。

 回甘只是笑,也不回答,一雙狹長的眼望向東西穿堂,閃亮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濃濃的擔心。

 正房附帶的浴室裡此刻充斥著濃鬱的藥味,深褐色的藥池熱氣氤氳。

 回香洗澡時從來不用人服侍,因此梁錦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暢通無阻地走進來。

 回香整個身子都浸泡在藥池裡,隔著一道紗簾,從後面他只能隱隱看見她雪白的脖頸上面沾染著藥水,掀開紗簾步進去,她雪白的皮膚變得更加逼真,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傷痕,其中最最明顯的傷痕是那些一塊塊一片片疤疤癩癩凹凸不平的燒痕,那皮膚的顏色很不均勻,幾乎遮蓋住了原本雪白的膚色,一塊深一塊淺,即使是不經意的瞥過去一眼都會讓人起半天的雞皮疙瘩,

 那是一身會讓人的心裡產生極度不舒服,甚至會讓人心生厭惡,此生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的傷痕。

 那些傷痕順著脖子一路向下,蔓延到深褐色的藥水底下。

 梁錦的腳步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回香正背靠在池沿上縫合胸前的傷口,胸前一道一指深的刀傷因為被藥水洗滌過,雖皮肉外翻卻去了血汙,隻留一片慘白色。

 她正在用針線縫合傷口,沒有使用麻藥亦能保持平靜的表情,仿佛細長的針尖不是刺進她的身體裡。

 梁錦在她身旁蹲了下來,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他一言不發,她也一言不發。

 直到很久之後,大概是他先忍不住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飽含滄桑似的,輕聲問:

 “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不要自作主張,做事情之前先和我商量一下?”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們互不干涉,這一點你忘記了?”她手中飛針走線,語氣平和淡然,她輕盈地說。

 梁錦沒有再去看她的臉,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凝聲問:

 “得手了?”

 “自然。”她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

 梁錦只是點了點頭,他站起來,淡淡道:“洗好了就出來,難得今天一家子全齊了。”

 飛針走線的手微頓,回香停了停,淺淺地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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