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回香歸家時已是日落時分,晚飯又要準備一陣,等吃上晚飯時早就夜幕降臨了,再加上回家人吃飯度慢,一頓飯持續了很長時間,以至於晚飯結束後夜色已深,梁錦不讓蘇妙和回味回莊子上去,讓兩個人在回香樓裡住一宿。`
天色確實很晚了,郊外不像城裡那樣燈火通明,在黑燈瞎火的田野間走夜路不方便也危險,蘇妙便接受了梁錦的提議,決定在回香樓裡住一晚。
回味自然是住在他從前的院子裡,蘇妙卻沒有跟著他,梁錦不理睬兒子的冷臉,吩咐人將客院收拾出來,給蘇妙居住。
先前吃晚飯時氣氛有點古怪,回香和回味都是沉默寡言的,他們不說話並不奇怪,魏貞是大家閨秀出身自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可今天的飯桌上連向來愛說的回甘都不聲不響默默吃飯,時不時還去觀察一下父母的臉色,梁錦同樣一言不,並且自從房間裡出來他的臉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蘇妙今晚落腳在內院東北角一處名喚“吟風齋”的客院裡,院子不大,只有三間正房,卻秀麗精巧,風雅別致。
晚飯後,回味親自將蘇妙送到吟風齋,吟風齋裡的兩個丫鬟迎了出來,齊齊行了禮,口內恭恭敬敬地喚了聲“三少爺”。
回味沒有理會她們,徑自進入正房臥室,從裡到外看了一遍。
“你找什麽呢?”蘇妙狐疑地問。
“我看看可還缺什麽,應該不缺了。”回味環顧著四周,說著,頓了頓,望向她道,“若是短了什麽盡管吩咐那兩個丫頭,就在這兒住一晚,明日一早咱們就回去。”他怕蘇妙對回香樓對自己家裡的這一切不適應覺得陌生覺得不自在,他知道蘇妙是個自由慣了的人,和其他人家相比雖然回家還算自在。可畢竟家業大煩心事多也是一種負擔,他怕她會受不了。
蘇妙了解他的心意,溫柔一笑:
“我知道了,我來的時候也告訴過大姐今晚不一定會回去。我正想在你們家住住呢,在蘇州時就聽人家說在回香樓裡沒有千金不能過夜,我免費住一夜我還賺了呢。”
回味笑笑,說:“本來應該讓你來我院子還能近一點,不過我爹說的也對。咱們畢竟還沒成親,梁都人最喜歡嚼舌根,雖然你我問心無愧,可傳出去對你的名聲還是會有影響。”
“我知道。對了,你的院子在哪兒啊?”蘇妙笑眯眯地問。
回味眼眸微閃,略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回答說:“從這裡一直往東走走到頭就到了。`”
“……”蘇妙啞然,看來梁錦是把他們兩個人一個放這頭一個放那頭,就算他們心裡想來往,一想到大半夜要走那麽多夜路也會犯愁。梁錦絕對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聽見門簾子外頭秋華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三少爺,王爺派人來讓三少爺到外書房去。”
回味皺了皺眉,停了一會兒,低聲答了句:“知道了。”扭頭,對候在門口的兩個丫鬟沉聲吩咐道,“好好伺候姑娘。”
“是。”兩個丫鬟垂屏息,恭敬地應了。
回味又對蘇妙說:“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明日一早咱們就回去。”說著在她的頭上安撫地摸了兩下。轉身走了。
蘇妙望著他步履穩健地離開了,歪頭想了一會兒,心裡總有點古怪的違和感。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到自己未來的婆家做客,雖然回家的複雜情況以她匱乏的想象力是想不出來的這一點她非常清楚。可該來拜見的時候還是要拜見的,所以她來了。她本以為憑她隨遇而安的性子這一趟能很順利,事實上也沒有出現不順利的事情,只是這一趟來了之後,她心中那種感覺更加強烈,好像他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過平靜安穩的日子了。雖然這個想法來得突然來得莫名其妙,可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從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開始她就斷斷續續的產生了這樣的感覺,來到梁都來了回香樓之後,她這樣的感覺更加強烈。
她皺起眉,甩了甩頭,將心裡頭的這抹不自在甩掉。
丫鬟青兒上前來,屈了屈膝,客氣地詢問:
“姑娘,可要奴婢們備水給姑娘沐浴?”
蘇妙想了想,答應了,今天天氣特別熱,她出了一身汗,也想洗一洗。
回味被他爹叫去了,蘇妙以為他一會兒就會回來,拒絕了青兒要服侍她沐浴的提議,蘇妙自己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舒適的衣裳,坐在軟榻上晾頭。可是一直等到頭都快幹了回味還是沒有回來,不知為什麽,蘇妙的心裡就像長了草似的,越來越不安寧。
她不是一個認生的人,她的適應能力非常強,對她這種擅長出門喜歡出門喜歡去世界各地見識各種新鮮新奇事物的人來說,不管是什麽樣的環境,她都能迅適應並開開心心地生存下去,所以她斷不會因為今夜住在陌生又富貴的回香樓,因為太陌生又沒有人陪伴,所以產生了恐慌和排斥的情緒,她敢保證,對於這個新環境她是很適應的。 `c om可是她的心依舊在怦怦地跳,不是連續地怦怦亂跳,而是在某一個瞬間心臟會突然產生一種讓人覺得揪痛的滑步跳,這滑步跳就好像是在告誡她要戒備那些未知的危險似的,讓她越覺得心緒不寧。
她覺得有很多事壓在她的胸口,回家的事、回味的事、比賽的事、酒樓的事,還有雖然她嘴上不提也沒有做任何干涉的那些棘手的家事,大姐不管是和文王殿下也好還是跟其他男人也罷,不管她跟誰在一起蘇妙都會覺得擔心,擔心那個人對大姐不好,讓大姐再一次對婚姻失望;還有嬋兒,嬋兒是個嘴上不說其實內心裡十分寂寞的一個人,現在她有家人可以不用在意,可家人不可能陪伴她一輩子,她還是需要一個能知冷知熱的人溫柔地陪伴在她身邊,和她相濡以沫共度一生;剩下一個聰明又乖巧的煙兒她照樣不放心,當煙兒的最後一次大考結束之後。他的未來將何去何從,單單是這樣的矛盾就讓人心生憂愁。
還有她自己,婚事還沒有完全安穩下來回味就要和她變成對手了,未來的公婆對她態度冷淡不說。回家那樣的人家真的適合她嗎?即使回味固執地堅持,他也是皇家血脈,他的母親是謎一樣身份的佳陽郡主,他的父親是驍勇善戰在嶽梁國擁有極大威望的瑞親王,擁有這樣背景的他就算想要自由自在想要低調生活。終是有不順心的時候,這樣的不順心或許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多,所以現在的她不得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假若有一天他因為他的血統變得不能再隨心所欲,那個時候她能否接受?
蘇妙她是個當下主義者,她本不擅長去思考許多年以後的事情,現在偶然開始了這方面的思考,她想不透理不清,所以心裡變得煩悶起來。
她不想再想這個,正打算不再去思考那個話題。話題一轉又落在馬上便要拉開帷幕的梁都決賽上。輸過一次的佟染、快手快腳的阮雙、還沒摸出實力的阮謙以及即將成為她對手的回味,一想到這裡蘇妙的頭更疼了,她歪在引枕上,皺了皺眉。
她繃起臉不笑的模樣看起來挺凶的,把在吟風齋伺候的兩個小丫頭給驚住了,一個兩個便有點戰戰兢兢的。
青兒小心翼翼地上前來,將一盅茶悄無聲息地放在蘇妙手邊,蘇妙在茶杯落在茶桌上時瞥了她一眼,把青兒嚇了一跳。
蘇妙單手托腮,直勾勾地瞅了她一會兒。直到把青兒看得冷汗直冒,賠著笑臉問:
“姑娘有什麽吩咐?”
蘇妙沒有立刻回答,依舊直勾勾地看著她,直到青兒像被千萬隻蟲子咬了似的渾身不自在。才開口,懶洋洋地問:
“聽說參加梁都決賽的人已經住進回香樓了?”
青兒見她說話了,長長地松了口氣,仿佛得救了似的笑容滿面地回答:
“是的姑娘,不光是來參加梁都大賽的人,還有進京趕考的學子們也有好多個。已經6續住進來了,都住在一塊,熱鬧極了!”
“學子?”蘇妙一愣,她只是問梁都大賽的事,卻意外聽到了有關科考的消息,“你是說這一次參加會試的人嗎?”
“是的姑娘。”
“嶽梁國的學子們全都是有錢人嗎,不是說回香樓沒個千金進不來麽,那些學子居然還能住進回香樓?”蘇妙驚奇地問。
青兒聞言撲哧一笑,倒也沒嘲笑她的孤陋寡聞:
“姑娘有所不知,每到大考季咱們夫人都會舉辦賽文會,凡是進京趕考的學子只要認為自己有才華,都可以作一篇文章遞進來,只要是夫人選中的文章,做了這篇文章的學子就可以一直在回香樓內吃住,直到大考結束為止。”
蘇妙一愣,笑了起來:“這個倒是有意思,照你這麽說,萬一將來被供吃供住的那個考中了狀元,那夫人豈不是伯樂?”
“可不是。”青兒滿臉驕傲地笑答,“自從有了賽文會,粗略算算,從咱們回香樓裡出去的狀元老爺榜眼老爺和探花老爺少說也有十幾個,其他的進士老爺更是數不過來呢。”
蘇妙之前問的那句話只是隨便問問,青兒的回答卻讓她開始注意到自己的問話,眸光微閃,她細細地沉思了一會兒,笑問:
“這麽好玩的事兒,梁都裡邊的人可知道?”
“梁都裡邊?姑娘說的是誰?”青兒性子單純,和蘇妙混熟了,問話也沒有之前那麽規矩,因為實在沒聽懂蘇妙的問題,她疑惑地反問。
“沒什麽。”蘇妙不再問,搖了搖頭笑說,又問,“對了,你可知道從各地來參加廚王賽的人都住在哪兒?”
“在西邊的錦瑟樓裡,錦瑟樓原本是客棧,每一次梁都賽都會被空出來給來參賽的人居住。”
蘇妙點點頭,停了一會兒,她從軟榻上站起來,跺跺腳,對她說:
“我想去錦瑟樓瞧瞧,你帶我去。”
“咦?現在?”青兒吃了一驚。
“我想去逛逛,怎麽,你們的錦瑟樓有什麽禁忌嗎?”
“那倒沒有……”
“沒有正好,那就走吧。”蘇妙笑說。
青兒無法,隻得先答應下來,一面偷偷地吩咐小丫頭將這件事報給三少爺知道,一面帶蘇妙前往回香樓西邊的錦瑟樓。
錦瑟樓如今已經變為廚王賽的參賽選手專用場,青兒將錦瑟樓的掌櫃介紹給蘇妙,掌櫃連忙行了一禮,蘇妙就問他目前為止一共來了多少參賽者。嶽梁國一共二十個省,梁都大賽是以省為單位,去了梁都,其他地方每處出一個代表,來的應該是十九名參賽者,掌櫃的說現在還沒到最後時限,目前客棧內已經入住了十二名參賽選手。
蘇妙點了點頭,在門外看了一會兒,沒有進去,轉身正想離開,就在這時,兩個穿著深色直裰的年輕男子剔著牙從錦瑟樓裡出來,明顯是酒足飯飽,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操著濃重的鄉音,暢快地交談道:
“不愧是回香樓,這裡頭的菜與其他地方比那滋味果然不一樣!”
“可不是。”
“多虧了回香樓沒有參賽,否則你們酒樓就危險了。 ”
“確實,咱們酒樓可全指著這次一鳴驚人呢!”
“我這回來,就是希望能入佳陽郡主的眼,到時候在回香樓裡做事,比在哪家酒樓都強!”
“回香樓裡的廚子可不好乾,聽說這裡頭的後廚房連刷盤子洗碗的小廝拿出去都是一方名廚!”
先前的青年用鼻子輕哼了一下表示不屑與不信,又笑道:
“兄弟,你可聽說,這次決賽秦安省出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加時賽?”另一個人微怔,狐疑地問。
“估計是,只有加時賽才可能出來兩個人,的佟染也不過如此,竟然被一個丫頭給搶了風頭,那丫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來頭,聽說是背後有人撐著,廚王大賽也墮落了,也學會了仗勢壓人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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