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想了想,英氣的眉毛微揚,又從身後拿出一袋子吃食,這是寧樂“進貢”給她這個陪讀的辛苦費。
她拿出海棠酥,一個接一個地吃進去。
寧樂看了她一眼,用很是不可思議的語氣問:
“我說嬋姐兒,我看你成天都在吃啊吃,你怎麽就不見胖呢?”
蘇嬋眉一揚,嚼著海棠酥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將手放在寧樂的肩膀頭,也沒見她怎麽用力,寧樂就覺得肩膀頭上仿佛被千鈞巨石壓住了似的。開始時因為男性的自尊他還能勉強忍耐住,等到後來隻覺得骨頭幾乎要被碾碎了,他再也忍不住,大聲“哎呦”起來,一疊聲地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吃進去的東西全部轉化成力氣了!
蘇嬋顯然很滿意自己的震懾力,繼續吃著手裡的海棠酥。
“一個女人力氣這麽大,在你面前男人的自尊都沒了,你也不知道收斂點,你這樣要強,將來有哪個男人敢娶你。”寧樂揉著自己的肩膀頭,扁了扁嘴,說。
蘇嬋看了他一眼,不以為意地道:
“無所謂,反正我也是隻娶,不嫁。”
“……”寧樂的嘴角狠狠一抽,低聲咕噥了句,“你還真是你二姐的妹妹!”
“你對我二姐有什麽不滿嗎?”蘇嬋看著他問。
“不,沒有。”寧樂立刻把頭搖成波瀾股,笑笑,“我哪敢啊!”
蘇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塊芙蓉酥,大口吃起來。
寧樂的眉角抽得厲害。可是他發現她吃起東西來總是能讓那東西看起來特別好吃,盡管她吃的時候面無表情。頓了頓,他蹲在她身旁,也拿了一塊芙蓉酥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關切地詢問:
“你二姐怎麽樣了,連輸三場這兩天整個人都傻乎乎的。她不要緊吧?”
“不許說我二姐傻!”蘇嬋的表情陰沉下來。不悅地說。
“是,是。”寧樂的嘴角抽得更厲害,訕訕地應了句。停了停,問,“她真要打進決賽到梁都去?”
“當然了,不僅如此。我二姐必是今年的廚王。”蘇嬋信心滿滿地說,頓了頓。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你問這乾嗎,你成天忙著大考,對我二姐的比賽壓根也不關心呐。”
“唔……”寧樂摩挲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笑說,“是這樣。崇如書院有這樣一個機會,凡是鄉試考中的人。根據名次,崇如書院會將前三名推薦到梁都的如文學院去遊學一年,吃住全免,學院也會給相應的補貼,雖然不多,但省著點花也沒問題。這不是一個好機會麽,能省一筆是一筆,若是我能得到這個推薦的機會,正好能跟著蘇妙一同去梁都,那樣的話……”
“還可以省盤纏。”蘇嬋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就涼涼地接了句。
寧樂嘿嘿地笑,也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小算盤丟臉,一本正經地說:
“反正蘇妙可以免費帶人去,多我一個也不算多嘛,你也知道我一直手頭緊,官學給的那點銀子連買書都不夠,我底子薄,正經的書也不如人家多,平日裡應付念書就夠吃力的,我爹在家鄉孤身一人靠著務農還要補貼我……”他心裡自是百般過意不去的,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憂悶地說,“我就想著多賺點補貼,多念點書,盡快考完,哪怕是弄個小官做做,有了俸祿也就有了盼頭,到時候把我爹接過來同住,再娶個媳婦給我爹抱個大孫子,我爹縱使遭了那幾年的罪,若是我能出人頭地,他也就安心了。”
寧樂是個很孝順的人,雖然平日裡不著調不靠譜又蠢得很欠抽,但蘇嬋不討厭他,或許是因為覺得他在內心深處還是一個很純良的男子。
“要我借你錢嗎?”蘇嬋吃著汁水四溢的水果,問。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寧樂很不好意思,連忙辯解道,擺了擺手,笑道,“我只是隨口說說。”
“我知道。反正我也不怎麽用錢,反正也是借給你的。”蘇嬋滿不在意地說。
“真不用,我還不至於向一個姑娘借錢!”寧樂笑著,手擺動得更急迫。
蘇嬋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太要臉面了也是一個蠢蛋。”
寧樂無言以對,呵呵地乾笑了兩聲。
“你跟去梁都倒也沒什麽,不過這事你得跟我二姐說,我可不會幫你傳話。再有,好心提醒你一句,林嫣很有可能也會跟著,她和她那個成天只會繃著臉的相公已經決定從婆家搬出來自立門戶了,照我看來,這種決定解決了他們之間一大半的問題,所以複合是早晚的事。”蘇嬋嗑著瓜子,漫不經心地說。
她好像隻說了一半的話,寧樂從裡面聽出了她是在告訴他死心的意思,他沉默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淡淡一笑:
“這不是很好麽,世子妃,錦衣玉食,身份尊貴,是尋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蘇嬋沒搭腔,只是附和地點點頭。
寧樂見她點頭,望了她一會兒,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輕聲說:
“嬋姐兒你也是女人,世子爺和尋常百姓,如果讓你選的話,你也會選世子爺吧?”
蘇嬋一愣,側過頭想了一會兒,皺了皺眉,回答:
“我無所謂,只要聽話,誰都好。林嫣的決定我一個外人沒法做評論,不過若我是林嫣,世子爺他根本就沒有納妾機會,我會在他納妾之前就廢了他然後說是他沒用,這麽簡單的事林嫣都搞不定,也難怪她會把自己折騰得那樣慘淡。”
寧樂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乾笑著,結結巴巴地說:
“嬋、嬋姐兒,你讓我對‘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的認識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呵呵,呵呵。”
“你對我有哪裡不滿嗎?”蘇嬋看著他。涼颼颼地問。
“沒有!沒有!”寧樂用力搖著頭,一本正經地說。
“你就別再惦記林嫣了,會讓她困擾。”蘇嬋嗑著瓜子,語氣平淡地說。
“我沒惦記她。”寧樂嘴角的笑容微僵,停頓了一下,淺聲說,“都被拒絕了還惦記。我也沒那麽厚臉皮。我現在只是希望她能過得好,那樣一個好姑娘,她過得不好。我看了心裡真挺不是滋味的”
蘇嬋望著他落寞卻很真誠的臉,沒說話。
寧樂亦陷入自己的情緒裡,一直到許久之後才脫離出來,看向蘇嬋百無聊賴的臉。自己先微微一僵,頓了頓。笑說:
“對了,你和蘇妙的生日快到了吧?”
“已經過了。”蘇嬋看著他,吐了瓜子皮,硬邦邦地回答。
寧樂尷尬。頓了頓,訕笑道:“是啊,好像是過了。你們的生日是在春天。”
“現在是夏天。”
“說的也是。”寧樂摸著後腦杓嘿嘿地笑,在她的臉上看了看。“我一直都覺得奇怪,你和蘇妙真的是雙生姐妹?”
蘇嬋耷拉著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生硬地說:
“是。”
“你們怎麽長得不像呢?”
蘇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二姐說了,不像才有特色。”
寧樂的嘴角狠狠一抽:“是是,反正你們最有道理!”
蘇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書你還背不背,你不背我就走了!”
“別別別,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蘇三爺,接下來小的就麻煩您老多照應了。”寧樂衝著她拱了拱手,唱作俱佳地來了個肥喏。
蘇嬋將手中都快被翻爛了的書卷抖了一抖,擺開架勢。
寧樂踱著步,又一次朗聲背誦起來。
西街的坊市一如往常的熱鬧,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
回味今天當了一把大土豪,自掏腰包給蘇妙買了許多衣料、胭脂,還大方地送了她一套純金鑲寶石的頭面,讓蘇妙樂開了花。雖然自己也不缺錢花,可是賺著自己的花著別人的確實是讓人神清氣爽的美事一樁。
她將一根純金鑲藍寶石的發釵拿在手裡,一邊走一邊看,笑盈盈地說:
“你今天挺大方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你這一回帶來的衣服太少,正好趁這個機會做兩套,省得你總是抱怨帶來的太少不夠穿。這一次若是你能成功晉級,直接從蘇州啟程前往梁都更方便些,從蘇州的航路走梁都近,回豐州再走要繞一個大遠,行程至少多出來半個月。”
“那怎麽行,我若是真晉級了,我還想帶娘和奶奶去梁都呢,她們一輩子沒出過遠門,老了老了也該出去轉轉,至少應該去首都看看,嶽梁國人卻沒逛過嶽梁國的國都,多遺憾啊。”
回味沒想到她還存著這個念頭,愣了愣,他是希望她能將全部心思都放在比賽上的,然而很顯然她做不到這一點,雜七雜八的事就夠她想一陣的,這種跳躍的思維方式怕是改變不了了。頓了頓,他淡淡地說:
“無妨,去封信到豐州,讓程鐵護送你娘和你奶奶到前州即可,前州分別是豐州和蘇州水路的中轉站。”
蘇妙歪頭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也是個好主意,便點了點頭。
“前提你是你能贏。”回味淺淡地說,這一句淺淡平靜的話卻像是一盆冷水澆在蘇妙熾熱的身子上。
蘇妙被冷水激了一下,顰眉,不悅地看著他:
“你什麽意思?”
“心思。你現在的心思已經分散了,不是完全放在比賽上的。”回味淡淡地看著她,說。
蘇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雙眸子沉了下來,雖然她沒有急迫地反駁他,或者說正是因為她沒有出言去反駁她,所以她現在覺得十分的不悅。
“你什麽意思?”她不高興地問。
“再三心兩意下去,你還是會輸。”回味輕淺地說。
“我很認真。”蘇妙越發不高興,強調道。
“你的精神力和耐性是隨著你的興趣增減的,現在的你已經對這場比賽失去了興趣,連帶著精神力和耐性也逐漸消失了。若是旁人,即使你不把耐性找回來,隨便擺弄兩下就能把對方打發了,但是佟染不行,按他的實力,你是打發不了他的,你必須要靜下心來,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應對。”
蘇妙生氣了,陰沉沉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知道就好。”回味淡淡地道,他走在她前面,並非是和她肩並肩行走的。
蘇妙真的生氣了,心窩裡憋著一股氣,隨時都有可能摩擦拱火,她在他的背影上瞪了一眼。
回味有察覺卻不在意,腳步微緩,抬起頭望向頭頂的日頭,頓了頓,說:
“已經午時了,找個地方吃飯吧。”說著,回過頭看了蘇妙一眼。
蘇妙正在後面直勾勾地盯著他,臉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黑氣。
回味對這些黑氣並不在意,頓了頓,對她說:
“跟我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他極少會對她說“去個地方”,一直以來都是她帶著他或者她想去哪他跟著去之類的,他說要“去個地方”只有寥寥幾次,且每一次的去處都很稀奇,蘇妙好奇心升起,馬上就不生氣了,趕上前一步,問:
“去哪兒?”
“跟著我走就知道了。”回味並沒有正面回答她。
“你認得路嗎?”回味他可是一個間歇性路癡患者。
“我當然認得。”回味不高興地回答,他最討厭別人提他路癡這件事,他一直認為這是他人生最大的汙點。
蘇妙扁了扁嘴。
回味所謂的認識路是兩個人在走了一個時辰之後已經錯過了飯點肚子也餓了之後,他終於在蘇妙的幫助下找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他想去的地方在蘇州城外,城鎮之間的交匯處,是由城門內西街的商圈延伸出去的一處零星拉長的小商圈,這座名叫“千張包子鋪”的包子店就建在小商圈的中心,說是商圈,卻只是一排比城內蕭條太多的商店街,這家包子鋪在商店街的中心,主要是接待往來的過路人以及附近商鋪裡的人的,小店樸素老舊,看上去已經有不少年頭了。
回味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邁開步子,率先走了進去。
蘇妙愣了愣,連忙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