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社交上的禮節，秦風原本打算邀請兩位記者出去吃一頓晚飯，可是吳東林和邵西川顯然是把秦風家當作了困難戶，死活不願意留下，秦風很是無奈，只能放兩人離去。

　　吳東林和邵西川出了小區，馬上就打車回了報社。帶著一大堆新聞素材，兩人興衝衝地直奔總編室，敲開門，鍾啟年見到吳東林和邵西川，沉聲說道:“你們回來得剛好，宣傳部已經有指示了。”

　　“宣傳怎麽說?”吳東林還沉浸在抓到大新聞的喜悅中，笑著問道。

　　鍾啟年卻是面色一沉，說道:“市城管大隊那邊，已經初步通過了整頓市容的新辦法，最慢三五天內就能實施，市委宣傳部要求我們先提前預熱一下，發一個專門介紹這個新辦法的特稿。”

　　邵西川喜道:“真的是要寫特稿嗎?”

　　鍾啟年點了點頭，伸出一個指頭，“至少一個版面，不過這篇文章，會由市委和市政府的同志主筆。”

　　兩人頓時面色一變，資歷稍老的吳東林喊道:“老總，這可是我們抓到的新聞！”

　　“誒！現在這是新聞的事情嗎?這件事事關政策！”鍾啟年眉頭一皺，批評道，“小吳啊，現在可不是貪功的時候，我們現在是在為新政策造勢你知道嗎?這已經不光是我們報社的事情了，而是關乎東甌全市面貌的大事！”

　　說著，他鍾啟年又面色一緩，語氣稍平道:“我知道你們倆不甘心，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小吳，小邵，你們認真想想，這新的管理條例通過了，對城管系統的領導來說，可是一份大功勞，這種功勞，人家能讓給一個輟了學的高中生嗎?就算人家城管大隊同意，宣傳部和文明辦那些人能同意嗎?

　　這個新政策，它裡頭包含的是什麽東西?是政府的臉面！城管大隊這麽多人，工作了這麽多年，到頭來還得靠一個小攤販來點撥，咱們要是真這麽寫了，政府的面子往哪裡擱?老百姓還不得笑話政府養了一群飯桶，連個輟學的高中生都不如啊?”

　　邵西川忍不住插嘴道:“老總，我知道你說得對，可是……我們這活，難道就這麽算了啊?”

　　“當然也不能就這麽算嘛……”鍾啟年又不嚴肅了，淡淡笑道，“小邵，這個政策的東西不能寫，咱們可以換個思路，寫點別的嘛。”

　　吳東林歎息道:“最重要的一環都丟了，還能寫什麽啊?”

　　“能寫的東西多了去了！”鍾啟年往椅子上一坐，敲了敲桌面，問道，“你們今天都采訪到些什麽東西了?拿給我看看。”

　　吳東林和邵西川對視一眼，乖乖地把錄音筆和筆記本都放到了鍾啟年的桌上。

　　鍾啟年打開錄音筆，一邊聽錄音，一邊飛快地翻看邵西川的記錄，看了半個小時左右，鍾啟年把錄音筆一關，說道:“這樣吧，我給你們指個方向，你們這篇文章呢，重點就放在這個孩子的自力更生上面。他不是家庭困難嗎?那你們就往慘了寫，能寫多慘寫多慘。

　　他不是說退學和學校沒關系嗎?那就寫他退學完全是為了減輕家庭的負擔。這樣一來，咱們既給這個孩子做了宣傳，又不得罪十八中。哦，說起十八中，人家校長今天早上可是打電話給教育局了，教育局的王局長還親自給我打電話說了這件事，讓我們千萬不能胡寫。”

　　吳東林和邵西川臉上滿是苦笑。

　　誰說記者就代表言論自由的，其實最不自由的就是記者了好不好。尤其像他們這種事業單位編制的媒體，說白了就是政府的喉舌，政府想讓老百姓知道什麽，他們就負責寫點什麽，至於自由發揮，那除非是完全不觸及各方利益。可問題是，完全不觸及各方利益的事情真的存在嗎?

　　吳東林和邵西川聽了鍾啟年半天的教誨，悶悶不樂地從辦公室裡出來。

　　邵西川往自己桌前一坐，端起茶杯咕嚕咕嚕灌了幾大口，放下杯子哈出一口氣，鬱悶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跟那小孩吃飯去呢！跑了一整天，根本就是白乾啊！”

　　“那孩子現在已經被老總定性為全市最貧困的個體戶，你還想讓他請你吃飯?”吳東林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一邊打開了電腦。

　　邵西川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道:“你幹嘛啊?這都快下班了。”

　　吳東林道:“采訪都采訪了，總該寫點什麽吧。”

　　“還寫什麽啊，昨天不是已經發了篇東西嗎?我看老總這意思，擺明了就是讓咱們別再管這件事了。”邵西川懶洋洋的，不想動。

　　吳東林卻道:“其實我倒是覺得，這個話題要是發揮好了，還是能有點意思的。剛才聽老總說話的時候，我心裡有了個新的思路”

　　“什麽想法?”邵西川問道。

　　“你覺得把這個關注的點，放在秦風是怎麽創業上的怎麽樣?”吳東林反問道。

　　“創業?”邵西川微微一怔，眼裡又升起一點生氣，“切入點倒是挺新奇的。”

　　“貧困、退學，這兩個關鍵詞可以當作標題的噱頭，文章的側重點呢，就放在秦風他是怎麽擺攤這個具體過程上面。秦風今天不是跟我們講了很多他平時擺攤的流程嗎?正好都可以派上用場。還有你畫的那個推車的草圖，也可以讓美工改一改，一起發上去。”

　　“這麽寫篇幅會不會太大?”

　　“怕什麽啊！老總把我們一個大新聞弄沒了， 他可不得還個人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這篇以秦風擺攤創業為題材的新聞稿，很快就有了雛形。

　　……

　　吳東林和邵西川離開後，秦風下樓拿了一大捆的報紙回來。

　　報紙是秦建國的單位給訂的，全都是《東甌日報》。

　　平日裡秦風和秦建國都沒有看報的習慣，常常會忘記把信箱裡的報紙拿出來，而且往往一忘就是十天半個月，所以每次想到要去拿報紙時，信箱基本上都已經滿得塞不進東西了。

　　秦風拿著報紙上了樓，找出昨天的那份，剩下的就全都扔進了家裡專門用來存舊報紙的紙箱裡。

　　翻開報紙找了一遍，秦風很快就看到了吳東林提到的那條新聞。

　　新聞的標題很簡單，就是民警設伏掃除黑惡勢力，全文一共也就不到200個字，隻字未提城管，更加沒說到秦風，只是把十八中後巷這個地點點了一下，仿佛昨天小巷子裡就只有警察和混混似的。

　　秦風遺憾地搖了搖頭。

　　“真的是，哪怕提一下被小混混敲詐的是賣烤串的也好啊，人家好歹能知道十八中後巷有個烤串攤子不是?”秦風碎碎念著，又不由期盼地想道，“也不知今天那兩個記者采訪了這麽大半天，回去後會寫些什麽東西，要是能幫忙宣傳一下我的生意，我發誓一定感謝他八輩兒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