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不同於一般高中生的氣場，以及他在此時此地略顯特殊的身份，讓周邊的所有人，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秦風的目光從跟前的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不知到底是真暈還是裝暈的周海雲身上。

　　秦風非常明智地絕口不提和周海雲的這段莫名其妙的恩怨，寥寥幾句話，就把所有人的思路領進了他花了一整個早上精心設下的邏輯陷阱，他說:“周老師，今天早上很湊巧，學校開晨會的時候，我正好就在這條巷子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不落地全都聽到了，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找城管來處理我們這些擺攤的，這麽做不但不合理，而且還不合法。”

　　周海雲其實醒著，但她完全弄不清秦風是什麽意思，更加不願意就此醒過來搭話——眼下的情況顯然對他很不利，因為這兩個記者的到來，秦風已經掌握了潛在的話語權。

　　人言可畏，周海雲真的很畏。

　　想想看，中學政教處主任，聯合城管人員，驅逐本校輟學生，這樣的新聞一旦被爆出來，不管她周海雲一開始是出於怎樣的委屈和目的，到時候死的肯定都不會是秦風。

　　裝死的周海雲沒有要開腔的意思，說的越多，錯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她已經悟了。

　　幸好，現在也沒有人需要她說話。

　　秦風對周海雲說這番話的目的，只是想讓城管的人主動搭理他而已。

　　果不其然，李副隊長馬上就出來反駁了。

　　“你胡說什麽?什麽叫我們不合法?我們不合法，難道你合法嗎?你們這群攤販，在小巷子裡搞無證經營，還把推車停在路邊，這叫非法佔道你知道嗎?！”李副隊長也算是城管圈子的老油子了，說起業務來頭頭是道，底氣十足。

　　秦風看著他氣焰高漲的樣子，卻是淡淡一笑，反問道:“這位領導，你說我非法佔道，但是你知道非法佔道的前提是什麽嗎?”

　　“是什麽?”李副隊長見坑就跳。

　　秦風微微一笑，道:“當然是合法佔道。”

　　邊上響起一陣輕笑。

　　秦風卻突然板起了臉，嚴肅道:“各位請不要笑，我是認真的。”說著，他又馬上反問李副隊長道:“這位領導，我想請問一下，在城管的各項條例中，有合法佔道的先例嗎?”

　　“這個……”李副隊長猶豫了。

　　換成平時，要是遇上個這樣的攤販，他說不過直接上拳頭就是了，可是現在，邊上不僅有記者，還有幾個抓完賊還不肯走的警察，秦風他怎麽說都是未成年，要是真下了手，他老李的資格再來，但要是被社會輿論追究起來，那也是萬萬吃不消的。

　　李副隊長心裡千回百轉，愣是真的想不起有什麽“合法佔道”的例子，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照實道:“應該沒有。”

　　秦風又笑了。

　　“也就是說，你們一直以來，都是用驅趕的手段來進行執法，而從未想過該如何妥善地從根子上解決小攤販佔道的問題。”

　　“我們當然想過！”李副隊長在政治上相當敏感，想都不想就下意識地反駁道——雖然他真的從來沒想到。

　　秦風看得出李副隊長的緊張，笑道:“領導，你先別慌，其實我只是想以一個小攤販的立場，向你和所有城管戰線上的工作人員提一個小建議。”

　　李副隊長愣住了。

　　兩個記者眼睛發光了。

　　輟學小攤販，指點老城管。

　　這個新聞噱頭，簡直太有看點了有沒有?！

　　“請問你想對我們的城管提什麽意見呢?”記者馬上按下錄音筆，走上前伸手遞到秦風嘴邊。

　　秦風等了半天就是在等這個機會，他微微一定神，把準備多時的說辭，慢慢倒了出來:“其實城管和小攤販的矛盾，無非就只有兩點。第一，有的小攤販為了獲得盡可能多的客源，會把攤子擺在路口，很大程度地影響交通，給行人的出行帶來不便，甚至引發交通事故;第二，絕大多數攤販，都不具備保持衛生的意識，每次出攤過後，總會留下一地垃圾，既增加了政府維護環境的成本，也影響到了市民的生活環境。”

　　李副隊長一行人，原本都沒太把秦風所謂的建議當回事，可當秦風慢慢地把這些話說出來，他們居然都情不自禁地微微點起了頭。

　　記者見狀大喜，馬上換邊問李副隊長道:“先冒昧地問一下，請問您在城管系統的職務是什麽?”

　　“我是區城管中隊副隊長李可強。”李副隊長面帶自豪。

　　記者又追問:“李隊長，請問您覺得這位小攤主剛才的話有沒有道理?”

　　“他說得很對，其實我們也不是故意搗亂，我們……”

　　“好的，謝謝李隊長客觀、公正的點評。”

　　李副隊長說到一半，記者就又撤回到了秦風跟前:“李隊長說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麽你的建議是什麽呢?”

　　秦風卻賣了個關子:“在說建議之前，我先給大家說說我擺攤這一月來的體會和心得吧。”

　　秦風說著，走出了人群，來到自己停在路中間的推車前。

　　他慢慢地把推車推到每天固定的位置前，停好車子後，秦風抬起手，很有范兒地左右一點，就像介紹自己家一樣，侃侃而談:“大家請看一下這條巷子，十八中後巷，整條巷子的長度大概是100米，寬為3米左右，巷子兩端連接著的，也同樣是巷子，也就是說，這條巷子，根本沒有通著交通主乾道。

　　每天從這裡過的人都知道，經過十八中後巷的車輛極少，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平均每半個小時左右，這裡才會路過一輛機動車，而且有時候這輛機動車還是小販自己開來的， 也就是說，十八中後巷不管有沒有攤販的存在，它都不可能產生交通擁堵問題，因為這裡根本就不具備產生交通問題的前提條件。這也是我為什麽會把出攤的地點選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李副隊長皺了皺眉頭，“你這是在狡辯，每天上學、放學，路過這裡的學生和家長還少嗎?”

　　“領導，你平時沒來過這裡，可能不清楚這條路的情況。我再詳細地跟你說一下，十八中的學生大概有2000人，走後巷這條路去學校的，大概在一半左右，不過這一半人，也不是每天都從這邊過，有時候也會走前面的大馬路。

　　所以通常情況下，再加上附近兩所學校的學生，這裡最高峰時段的人流量，大概就是每小時一千人上下，平均下來，也就是每分鍾16個人。一條長度為100米的巷子，每分鍾隻走過16個人，領導，你覺得這區區16個人，有可能把巷子堵上嗎?”

　　秦風的計算方法非常無恥，可偏偏李副隊長完全沒有反駁的思路，他啞口無言地張了張嘴，然後懊惱地一揮手，氣憤地忍耐道:“算你說得對，可就算不影響交通，那衛生你怎麽說?你一天賣幾百串烤串，地上就留下幾百跟竹簽，還有滿地油汙，這些你也能解決嗎?”

　　“我一個人當然做不到。”秦風坦然道，“不過最近這些天，至少我是約束了自己的行為的。”

　　秦風彎下腰，打開推車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