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說了一句大實話。

　　以他現在每天接近200元的純收入，每個月上繳幾百塊乃至一千塊的管理費，自然是沒什麽負擔，尤其他還是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對於那些拖家帶口並且天曉得能賺到幾個錢的小攤販來說，每個月幾百塊的管理費，簡直能要了他們的命。

　　秦風說出這句話後，突然就沒了好心情。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不小心做了一回朝廷的鷹犬，無意中幹了件迫害貧苦百姓的事情。

　　試想，如果他和城管的約法三章真的實行下去，那麽事情很可能會演變成這樣:首先，絕大多數小攤販為了逃避管理費，他們反而會從原來適合擺攤的地方跑出來，跑進本就不合適擺攤的區域，這樣一來，各種交通和環境問題不但無法得到改善，反倒極有可能一步惡化。

　　而另一方面，城管為了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們的管理力度勢必會進一步加強，甚至在極端情況下，鬧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秦風來回地思考了幾遍，終於有點想明白，為什麽在前世那麽漫長的十幾年歲月裡，政府花了那麽大的力氣，卻自始至終沒能解決城管和小販的矛盾。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政府從來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來考慮問題，而從未想過小販能否接受他們提出的條件。

　　就像今天，秦風對城管說的那番話，也完全是從自己個人的立場出發一樣。

　　“糟糕了，這下真作孽了……”秦風如是想著，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秦風到店裡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大概十幾分鍾，王姨看著秦風微微浮腫的臉，不禁好奇地問道:“昨晚上沒睡好嗎?”

　　秦風點點頭，非常自覺地把帳本遞給了王姨。

　　王姨接過來翻到昨天的那一頁，立馬驚叫起來:“昨天怎麽還倒虧了200塊?”

　　“遇上城管了。”秦風掐頭去尾，簡單但並不完整，甚至根本都談不上真實地解釋了原因。

　　王姨卻是立刻就相信了。

　　“我說吧！我說吧！做生意哪有這麽容易！”王姨拍著帳本，又問道，“你的推車沒被沒收嗎?”

　　“沒有。”

　　“唉……”王姨歎著氣搖頭，也不知是惋惜還是遺憾，幽幽道，“你運氣還算不錯，那群城管做人還挺講道理的。”

　　秦風呵呵一笑，從王姨手裡拿回帳本，就像平時那樣進小庫房搬桌椅去了。

　　王姨看著秦風有氣無力的樣子，歡快得一蹦三跳地去找後廚的宋叔道:“阿民，阿民，小風他昨天遇上城管了，虧了200塊呢！”

　　宋叔皺著眉頭埋怨道:“行啦，你喊得那麽大聲，我早就聽到了。我說人家遇上倒霉事，你這麽幸災樂禍幹嘛?”

　　“你說什麽呢！我哪裡幸災樂禍了?”王姨拍了宋叔一下，小聲道，“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現在招個工人貴著呢，昨天靜靜她媽就跟我說了，靜靜最多也就在咱們店裡待幾個月，等一找到正式工作，馬上就走。你說，要是靜靜和小風都走了，我們這生意還怎麽做?現在咱們店的生意這麽紅火，沒夥計能忙得過來嗎?”

　　宋叔苦笑道:“那你也用不著這麽高興啊，再說了，咱們以前一直都是兩個人，還不是照樣忙過來了?”

　　“胡說什麽啊，以前咱們兩個人忙活的時候，生意有這麽好嗎?好多客人一瞧咱們店忙都忙不過來，可是抬腳就走了。這幾個月，咱們店每個月能多掙三千多，你以為靠的是誰?還不是有個小風在這裡幫忙?他要是走了，我們每年可就少掙好幾萬了，你還想不想把生意做大了?”王姨一臉嚴肅地教訓宋叔道。

　　“我說你也太那個……”宋叔一臉牙疼的模樣，糾結道，“咱們沒招人之前，日子不是也過得挺好的嗎?”

　　“好什麽好?！”王姨的嗓門突然就大了起來，“有錢賺你還嫌多啊?以後兒子上大學、買房子、娶老婆難道不用錢啊?你老是說要買車、要買車，買車不用錢啊?”

　　“王阿姨……”剛到店裡的靜靜被嚇了一跳，她弱弱地把頭探進去，身子半邊躲在牆後，怯怯地喊了一聲。

　　王姨連忙打住，笑著對靜靜道:“你來了啊?”

　　靜靜點了點頭。

　　“那……趕緊忙去吧，幫小風擦擦桌子，再把鹹豆漿的底料準備一下。”王姨吩咐道。

　　靜靜哦了一聲，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

　　王姨瞪了宋叔一眼，“你還看什麽?乾活啊！”

　　宋叔委屈道:“我不是一直都在乾活麽?是你把我打斷了啊……”

　　……

　　吳東林和邵西川今天全都起了個大早。

　　清晨7點多，他們倆就帶上采訪設備，早早地來到了十八中的校門口。

　　由於來得太早，學校的大門都還沒開，兩個人向門衛出示了記者證後，那門衛連忙就給放行了，而且還恭恭敬敬地一直將兩人送到了夏曉琳的辦公室外。

　　站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鍾，終於來了第一個老師將門打開，一聽兩個記者是來采訪夏曉琳的，開門的老師不禁又羨慕又好奇，忍不住就多問了幾句。

　　吳東林和邵西川自然不是吃乾飯的，既然夏曉琳不在，他們當然可以先從別的人那裡旁敲側擊點消息出來。

　　吳東林剛一坐下，就把錄音筆一開，問道:“李老師，請問你知道夏老師班上那個名叫秦風的學生，是因為什麽原因退學的嗎?”

　　“這個啊……”李老師其實並不知道事情的真實內幕，她想了想，猶豫著回答道，“我聽說，好像是和政教處的周老師發生了一點衝突，然後就退學了。他退學那天早上，剛剛被學校處分呢！”

　　“哦?”吳東林驚訝地歎了一聲，他轉頭看看邵西川，邵西川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其實秦風退學不要緊，但如果是因為違反校規而退學， 那這個報導就比較男寫了。畢竟如果是想寫成一個特稿，主人公身上有汙點的話，勢必會給宣傳造成阻礙。

　　“李老師，你知道是秦風是為什麽被處分的嗎?具體的處分原因是什麽?”邵西川忙問道。

　　“嗨！就是一點小事情，那天晨間操排隊，秦風在花壇的邊沿上走了幾步，結果就被抓去處分了！”李老師一臉不當回事地說著，站起來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邊上，指著樓下的花壇，大聲對兩個記者道，“你們過來看看，就是那兒！”

　　吳東林和邵西川忙跟過去，兩人順著李老師指的方向低頭一看，邵西川奇怪道:“也沒什麽啊，要是當時人比較多，總那裡走過去也是天經地義的嘛！”

　　“就是啊！”李老師道，“我們當時心裡也想，周老師這是太小題大做了，可沒辦法啊，誰叫人家是政教處主任呢。要我說，這個學生的自尊心也太強了點，因為這點小事就退學了。”

　　“嗯……”邵西川點了點頭，拿出筆記本寫道:受學校不公正對待，自尊心過強而退學……

　　“李老師，這兩位是誰啊?”邵西川剛寫完，身後就響起一個聲音。

　　李老師轉身一看，頓時喜上眉梢，“夏老師，你可算來了，這兩位記者都等你大半天了！”

　　夏曉琳聞言一怔。

　　記者?

　　這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