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的爺爺走得早，奶奶就是他們家輩分最大的長輩。每年大年初一，去奶奶家拜年一直是老秦家的傳統。秦風一家，還有秦風的姑媽，以及秦風的小叔，這天都會全家過去。

　　早上8點，秦風和秦建國先在小區附近的小店裡買了兩箱飲料，然後便徑直上了路。公交車開了不到20分鍾到站，秦風和老爸從車上下來，正巧遇上了自己開車來的小叔秦建業一家。

　　小叔沒開車進小區，直接就在路旁停下，秦風的堂弟秦淼從車上下來，一陣小跑到了秦風跟前，蹦蹦跳跳很是興奮。

　　秦風看著眼前童心十足的堂弟，又想起十幾年後這家夥碩士畢業，趾高氣昂考進稅務局後，看自己時那目中無人的樣子，不由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玩笑。

　　“別鬧。”秦風拉住秦淼，淡淡說道。

　　“哥，我爸他終於給我買電腦了，我裝了好多遊戲，你來我家跟我一起玩啊！”秦淼完全沒覺察出秦風的異樣，大聲喊道。

　　“玩遊戲，玩遊戲，整天就知道玩遊戲！”秦風的嬸嬸走過來，在秦淼腦袋上輕輕一按。

　　秦淼嘟著嘴道:“我都好幾天沒玩了。”

　　“好幾天沒玩?你當媽媽不知道啊，我一出門你就玩，還和你爸一起玩！”嬸嬸一語拆穿。

　　秦建業就在一旁傻笑。

　　畫面看似很和諧，但秦風和秦建國都看得出來，小叔這一家人，事實上並不太把他們倆當回事。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從小叔一家人從車裡下來，小叔和嬸嬸都沒管秦建國喊一聲哥，小秦淼更沒叫一聲伯伯。

　　秦風無所謂，十幾年了，早習慣了。

　　秦風和秦建國聽著小叔一家說說笑笑，一路步行到了奶奶家。

　　按響門鈴，奶奶把門一開，二話不說就把小孫子先抱進懷裡。

　　“奶奶。”秦風喊了一聲。

　　秦風奶奶把秦淼放下，微笑著點了點頭。

　　進了屋，嬸嬸放下禮物，馬上進廚房幫秦風的奶奶操持起今天的午飯來。

　　四個男丁，則非常心安理得地在客廳裡打發起了時間。

　　秦建國從櫃子裡找出一副象棋，秦建業不吭聲地坐到他對面，這才有了第一句話:“喂，你現在日子過得還行吧?”

　　“還可以。”秦建國回答道。

　　“那小風呢?”

　　“也還可以。”

　　然後，就沒話了。

　　秦風和秦淼站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各自的親爹下棋。5分鍾後，秦淼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空虛和寂寞，嚷嚷起來:“哥，你跟我下樓放鞭炮去！”

　　秦風果斷拒絕:“不去。”

　　秦建業抬頭看秦風一眼，笑道:“小風，陪弟弟去玩一會兒吧。”

　　秦風依然不給面子，而且理由很絕:“我怕鞭炮。”

　　秦淼這小家夥鬼精得很，馬上根據這話使出了激將法:“哥哥是個膽小鬼！”

　　“是啊，你說得對。”秦風淡淡一笑，承認了。

　　秦淼愣住了。

　　他死都沒想到，秦風居然承認得這麽爽快。

　　秦建業皺起了眉頭，有點不開心道:“小風，鞭炮有什麽好怕的呢?你這麽大人了，連弟弟都不如嗎?”

　　秦風微笑著解釋道:“小叔，鞭炮這東西是很危險的，沒受傷，當然沒關系，可萬一要傷到了呢?這大過年的，萬一有個磕磕碰碰，大家心裡都不好受是吧?”

　　“嘿，你這孩子，照你這麽說，那大家都不用放鞭炮了，人家怎麽不怕呢?”秦建業書生氣發作，就要和秦風辯論。

　　但秦風隻用了一句話，就終止這個話題，他說:“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秦建業一時氣結，對秦淼道:“等待會兒回家，爸爸陪你放鞭炮。”

　　“嗯！”秦淼重重地點點頭，然後轉頭繼續鄙視秦風，“膽小鬼。”

　　秦風呵呵一笑。

　　一場小風波過後，棋局也很快就結束了。

　　大概是因為氣不順，棋力向來佔優的秦建業，今年第一盤棋就輸給了秦建國。

　　秦建國於是心情大好，開懷大笑。

　　嬸嬸聽到動靜，走進來問道:“笑什麽啊?這麽開心?”

　　秦建業和秦淼都不吭聲，隻有秦風回答道:“沒什麽，就是下棋。”

　　“下棋啊……”嬸嬸點點頭，然後馬上就反應過來，“你爸贏了?”

　　“嗯，這麽多年第一次呢。”秦風微笑道。

　　嬸嬸的表情有點僵硬，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說:“那真是難得。”說完，馬上就又回了廚房。

　　秦風在心裡暗笑，小叔這家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要強。

　　秦建業輸了一盤，就沒心情再接著下了。他自作主張地把棋一收，話題馬上就轉移到了秦風身上:“小風最近的成績還可以吧?”

　　秦風和秦建國對視一眼，正想開口，屋外突然響起了很精神的聲音。

　　“外婆！”秦風姑媽的女兒陳若琳，喊完這聲後，立馬又奔進客廳，甜甜地打招呼道，“大舅，二舅，過年好啊！”

　　有關秦風的學業話題，就這樣暫時被擱置了下來。

　　秦風和姑媽和姑父走進屋子，屋裡的笑聲，終於真誠起來。

　　潤滑劑。

　　秦風腦子裡，不知怎麽的就跳出來這麽一個詞。

　　姑媽很快就取代了嬸嬸在廚房裡的位置，嬸嬸被趕出來後，客廳裡就多了一桌麻將。

　　秦淼有了陳若琳陪他，就不再騷擾秦風了。

　　秦風樂得清閑，他一個人坐著看昨晚上春晚的重播，曬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冬日光陽，時不時喝一口暖暖的茶，這種慵懶的感覺，別提有多舒服。

　　麻將聲生生不息，轉眼就是兩個小時。

　　到了11點左右，姑媽一聲招呼，桌上的麻將就被撤了下來，換上了一桌豐富的大餐。

　　四面被合攏的桌面，從桌底下被翻了出來，秦風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就被姑父和表姐包在了中間。

　　“來來來！大家吃，大家吃！”秦建業高聲招呼著，打開了他帶來的那瓶五糧液。

　　給幾個大人都滿上後，又笑著問秦風道:“小風要不要來點?”

　　“我喝飲料。”秦風回答道。

　　秦建業微微一笑，說:“喝飲料就對了，學生就該喝飲料。”

　　秦風身旁的姑父，職業是中學教師，一聽秦建業這句話，立馬職業慣性使然，扭頭問秦風道:“小風，現在成績怎麽樣啊?”

　　秦風略感蛋疼，心說自己怎麽就坐到了姑父身邊。

　　他抬頭看了眼老爸，秦建國微微點頭。

　　秦風毫不遲疑，平靜地回答道:“現在不用管成績了，我已經退學了。”

　　話音落下，滿座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