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考驗
“哎,你真不管呀?”白布衣落下一子,望著旁邊一臉鄭重搗鼓著吉他的高文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對面與他對弈的柳三變連忙示意讓他不要說話。
果然,正在調試吉他弦的高文舉頭也不抬:“放心,三天死不了人,你要真的憐香惜玉,不妨出去勸勸,哪怕收了她做女學生也好,正好你那一身本事傳下去。”
柳三變泄氣的看著白布衣,用很低的聲音嘀咕道:“叫你不要多事了,你倒是好心,也不怕好心辦壞事!”
白布衣氣的一瞪眼:“你……哼!兩個沒心沒肺的混帳玩意!真不知道怎麽還那麽多姑娘看上你倆這種人呢!”
高文舉哈的笑了:“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出去四處宣傳宣傳,就說高鵬和柳三變眼看著一個十五六的姑娘跪在門口三天三夜也沒搭理,看看有幾個人信?!”
白布衣氣乎乎的就要反駁,柳三變連忙伸手將他扯了扯,低聲道:“你可別再勸了,真要惹毛了他,誰知道會不會扔下那姑娘不理!眼看天就亮了,人家姑娘這三天都沒怨言,您哪,就省省吧。別壞了人家的大事!”
白布衣歎息一句,搖搖頭道:“得,算我狗拿耗子。你說這丫頭也是,怎麽就死乞白賴的要求著這麽個鐵石心腸的家夥幫他報仇呢?嘖,老白我也算閱人無數,可這丫頭眼裡那股子狠勁,還真沒見過。哎,文舉,她要撐到明天天亮,你真打算幫他解決掉李惟熙呀?雖說李至現在前途灰暗,可怎麽說人家也曾官居一品,算得上是號人物,你就這麽乾掉他兒子,就不怕引來閑話?!”
高文舉甩起手來,嘣嘣嘣嘣彈了一陣吉他,也沒個章法,好一陣瘋狂的折騰之後,泄了氣一般將吉他向旁邊一扔,一屁股坐下來對著白布衣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那天說什麽狗屁的上天有好生之德,那王八蛋早被我一刀兩斷了,怎麽能惹出後面的事來?你知道上天好生,可看看李惟熙!人家殺人放火的時候,怎麽不見得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了?劉老實兩口子招誰惹誰了?不就生了個模樣過得去的丫頭嘛,至於招來殺身之禍嗎?他是窮,可窮不是他們的錯!更不是被權貴們草菅人命的理由!刑不上大夫,哼哼,國法律條管不了他,不代表他就可以依此來橫行無忌!這種人,若是讓他逍遙法外,世間還有什麽公道天理可言!”
白布衣被他這一頓搶白堵的搖頭不語,隻好拿眼不住的向柳三變示意。柳三變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這事已經再勸不來了。兩人默默的下起了棋。白布衣落下一子,又向門外張望了一眼,身體單薄的劉霞依然直挺挺跪在小院當中,朦朧的燈光下,深秋的夜霜在她身上結出那淡淡的一層白繭,看的白布衣感慨萬千,卻再想不出任何勸解的理由了。自從那天高文舉告倒李至的消息傳回來之後,劉霞就不顧一切的跪到了高文舉的小院中,非要求著高文舉替他殺了李惟熙。平日極好說話的高文舉不知道和劉霞說了些什麽,最後就冷眼看著這麽一個弱小的女孩子孤零零的跪在那裡看也不再看一眼。消息傳到白布衣耳中,白布衣揪著高十一問了半天,才知道高文舉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讓她跪足三天自己才會出手,無論是看著一個小丫頭受罪還是明知道要多傷一條人命,對白布衣來說都是讓他很難接受的事情,於是便有了他拉著柳三變一同前來求情勸解的事情。無奈人家高文舉根本就不鳥他,聊天吹牛可以,吟詩作對也奉陪,就是提及此事絕無商量的余地,搞的他好不惱火。不過三折騰兩折騰,三天時間居然就這麽過去了,而劉霞,依舊直挺挺的跪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白布衣甚至也知道,謝玉英曾使人送過茶飯給她,卻被這倔強的姑娘拒絕了。看起來,這是個死結,唯有她自己才能解的開了。而罪魁禍首李惟熙,的確也是罪有應得,實在不值得為這種人再費心思了。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屋裡的燈光也顯得越來越暗淡了,一腔心事的白布衣看著柳三變那熬了一個通宵之後變的油光閃閃的臉色,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和高文舉都是習武之人,若遇到危急情況時,便是三五天不休息也不妨事,可柳三變一介書生,讓他陪著自己熬的這麽累,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七郎,天亮了,此間事也應有結果了,你就先去眯一會吧。”白布衣勸道:“我看文舉那床就不錯,反正他也不睡,你就先在那將就將就吧。”
柳三變搖搖頭:“沒有道理等到最後不看看結果。那家夥幹嘛去了?”
兩人正說著,高文舉手裡拿著個扁平的金屬小壺上下亂晃,那個貌似能裝兩斤水的扁壺發出一陣水響。高文舉看著兩人道:“你倆還真打算看熱鬧啊?”
白布衣瞪他一眼,也不說話,隻好好奇他手裡拿的什麽東西。
高文舉也不再搭理他們,扭頭走了出去,兩人見他直直衝著劉霞走去,連忙起身小步跟上。
“天亮了。”高文舉望著一臉平靜的劉霞道:“你應該慶幸這三天沒下雨。”
白布衣一臉惡寒,這還叫人話嗎?讓人家一個小丫頭跪了三天三夜,居然還能說出這種風涼話!若不是顧念著劉霞,真想吐這混帳一臉唾沫。
劉霞臉色平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
高文舉接著道:“你想怎麽報仇?”
劉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要李惟熙為我爹娘償命!”
高文舉:“你想讓我殺了他?”
劉霞也不說話,砰的一聲磕了個響頭下去,再抬起頭時,額頭已滲出了殷殷血跡,看的白布衣和柳三變心裡直哆嗦。
高文舉道:“我不會幫你殺人的。”白布衣一聽此言,登時大怒,哦,你不幫她殺人,合著讓她跪在這兒就為看戲呀?你這混帳簡直比李惟熙還該死!可他還沒發怒,就被柳三變緊緊的拉了一把,他再瞧時,只見劉霞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高文舉,眼中的神情很是奇怪,讓白布衣感覺到一種沒來由的緊張。
高文舉盯著劉霞看了一會,點點頭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喝了它,隨我來!”
高文舉在前面走,劉霞連忙站起身來,卻因為跪的太久,氣血不暢,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晃,白布衣下意識的就想去攙扶,卻被前面的高文舉那簡直能殺人的目光瞪了回去,隻好訕訕的收回了手,嘴裡喃喃的咒罵了兩聲,看到劉霞邊追高文舉,邊舉著壺大口大口的喝著水就那麽出了小院。
“搞什麽鬼?”白布衣恨恨道:“讓人跪了三天,又出妖蛾子?還有完沒完了?信不信我真收了她作女弟子?信不信我自己去殺了……”
柳三變邁步往前走,沒好氣的喊了一句:“你願意收,還得人家願意拜你才行啊。走吧!一起去看看吧!發牢騷有什麽用?”白布衣想想也是,便停了牢騷,一同追了出來。
高升客棧現在的確財大氣粗。沿著整個陳州門大街,靠著高升客棧這一溜的房產現在全都被朱家兄弟給吞並了,前面門臉雖然沒什麽變化,可後面已經盡數打通了。幾人順著後面的通道走了有一裡多路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操場。幾十個明顯是高升的人正在三三兩兩的捉對兒做著練習。不時的傳出一聲暴喝聲、悶哼聲,居然還有兵器交接的金鳴聲。
“這家夥!”白布衣望著前面兩個真刀真劍拚命的大漢道:“這是演練啊還是玩命啊?!這麽練,出了意外怎麽辦?別沒上戰場,讓自己人給傷著了。這幫家夥和這混帳一樣,全他娘的是瘋子!”
柳三變很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淡淡的說了一句:“平時流血總比戰場上送命強。”白布衣馬上閉嘴了。
這時,高文舉指著前面用石灰畫出的一個大圓圈對著劉霞道:“看見那個圈沒有?一圈是一裡路,繞那個圈子跑二十圈,然後回來找我。”說完又摸出另一個水壺遞給她道:“帶著它。”
劉霞一言不發,接過水壺,將布帶向脖子上一套,向著那個灰線圈跑了過去。
高文舉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扭頭又向小院折返回去了。
白布衣瞅一瞅咬牙小路的劉霞,再望一眼向回走的高文舉,想了想,拉著柳三變追了過來:“哎!你小子還有沒有點人心啦?!這麽一個小丫頭,被你這麽個折騰法,還有命沒有啦?”
高文舉理也不理,只顧往前走。白布衣大怒,腳下突然一發力,柳三變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陣風聲響過,白布衣已經出現在了高文舉的前面,怒火衝天的對著他吼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高文舉一臉風輕雲淡:“關你什麽事?!”
白布衣為之氣結,指著他的手都發起了抖:“你……我……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說著就要向劉霞的方向去。
高文舉依舊用那副欠揍的口氣道:“你想清楚了,你能給她什麽?”
白布衣怒道:“要你管!至少我不會騙她!不會拿她當猴耍!”
高文舉道:“你怎知我騙她了?你又憑什麽說我拿她當猴耍了?自以為是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你知道她要的是什麽嗎?你給得了她嗎?你怎麽知道她堅持不下來?如果她連這點苦都吃不了, 還談什麽報仇雪恨?!”
白布衣一愣:“你是說……你要讓她自己去報仇?你要傳授她武藝?”
高文舉搖頭歎息道:“有些事,如果你不曾經歷過,你就永遠無法體會。這世上,有一種仇恨,只有自己親手了結才能徹底打開心結。我相信,這點考驗,她一定能承受得住的。這種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白布衣再望了一眼搖搖欲墜卻依舊穩步小跑的劉霞,酸溜溜的說道:“就你明白!你啥都明白!你多能啊!這世上就沒有你不明白的事!”
高文舉沒有看他,搖了搖頭繼續往回走,嘴裡喃喃道:“我只是湊巧明白她的心思罷了。”眼中目光一陣迷離,腦海中閃現的,是很久以前,前世的自己跪在某個軍營的操場上承受夜裡那瓢潑大雨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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