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府級行政治所,徐州城內以府衙為中心擁有許多政府機構,漢王佔領了城池便將官府作為中心開始接管此地軍政,中軍行營自然也設在府衙。[wm]m[w網[wm]張寧欲見漢王,也就向府前街那邊走。剛進城時就看見徐州的大小官員投降,也不知漢王是否會撤換人員,不過張寧對他軍中的人才儲備表示質疑,至少低級官員和吏員他是沒法換的,原來是哪幫人統治此地,漢王來了也可能差不多。
在府衙蕭薔外頭當值的將領見過張寧,知道他是跟漢王一塊兒的文人,也就沒有為難。張寧上前說道:“我想拜見王爺,勞煩兄弟通報,若是不得召見,就請告訴兵部尚書朱部堂一聲,說好友張平安要見他,他應該正在漢王中軍。”
將領聽到他是尚書的好友,態度甚好,趕著就進去通報。
結果非常順利,進去的人一會兒就出來說讓他進衙門到大堂拜見王爺。張寧遂叫隨從在外面等候,徑直繞過蕭薔往裡走,被幾次詢問之後,終於來到了大堂前面,稟報後被準許進入。
只見漢王正坐在“明鏡高懸”的公座上,不僅許多文武分列兩邊,下首還有一幫彎著腰畢恭畢敬的官員,一看這幫人的樣子就知道是投降了的徐州官員。此情此景,果真是在處理徐州管轄的問題。
張寧上前拜道:“草民張寧叩見王爺。”
朱高煦直接問道:“你進來可是有話要說?”
聽這口話,想來朱高煦已經猜到張寧是來進言的,估摸著在樂安城時的建議讓他覺得很有用,今天張寧才能輕易就進來參與政務。
張寧拱手道:“草民今日在徐州城中走動時,忽然想起了太宗北征蒙古的訓詞,王爺是否想聽草民吟詠兩句?”
眾文武一聽面有不悅,就知道張寧這家夥一來說話就不是什麽好事,直接抬出太宗壓人,太宗的詞,這是要跪著聽還是繼續站著?向一個無官無職的有案在身的人下跪?大夥見朱高煦還坐著,也便不動聲色。
朱高煦道:“父皇五次北伐,訓詞多了,你想背的是哪句?”
張寧踱了兩句,開口緩緩道:“孟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稽之於歷,自宋太祖至今、當五百年之數,定天下於一。聖人之治天下,四海之內、皆為赤子,所以廣一視同仁之心。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幾共享太平之國。上天之德,好生為大,人君法天,愛人為本……”
眾人瞠目,很多文官都不記得永樂大帝有這麽一篇訓文,其中的句子倒是好像聽過,應該不是一篇文裡的,不過言辭並沒有不妥之處,也就沒有人說話。
不少年輕的官吏反而被張寧的吟詠所感動,一段符合主流價值觀的熱血磅礴的詞句,讓官員們情緒激動起來,自豪感溢於臉上。大明得國很正,讀書受熏陶的士人階層都無法擺脫一種隱隱的情感。
張寧頓了頓,作揖道:“太宗行王道,草民憶之,悟出兩條王道:不欺弱、愛人。王爺何不效法?”
這時一個看不慣的張寧的官兒斥道:“大膽,你言下之意敢說王爺不愛人?”
張寧回敬道:“王爺欲行王道,爾等又是如何約束部下的?我於城中親眼所見,士卒肆意妄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下面的將士欲將王爺的名聲置於何地?”
一旁的朱恆一臉擔心,給張寧遞了個眼色,站出來說道:“張平安的意思並非要說王爺失策,只是初進徐州城,部下一時混亂。”
張寧斷然道:“我等為王爺帳下之人,正應戮力出謀獻策、彌補失誤,怎能因為話不中聽就不說?草民鬥膽進言,第一,請即刻頒嚴厲軍法,燒殺擄掠者嚴懲不貸,欺凌殺害婦孺者罪加一等;第二,當務之急發榜安民,制定爭取民心輿情的策略。”
一員武將不以為然道:“地盤不是嘴皮子一動就說來的,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將士們打了勝仗,反倒對他們喊打喊殺,今後誰還舍得性命衝鋒陷陣?你這舞文弄墨之輩,根本不懂打仗。大凡如狼似虎之軍,都帶著個狠勁,今後還有仗要打,不能削了他們的銳氣。那些蛇鼠兩端的草民有什麽用?今日王爺來了就順王爺,明日奸臣的兵馬來了就順奸臣,哼哼!”
“如此作法,形同草寇,英雄如何來歸?”張寧直視那武將。
武將道:“搶點東西就要被殺,那將士們攻城略地有啥盼頭?”
張寧搖頭歎息一聲,說道:“有罰必有賞,明目張膽地搶失了人心,何不拉攏有識之士治理地方維護秩序,然後收稅?更何況軍人作戰怎能隻圖利益?王爺應當培養將士們的榮譽。”
朱高煦一直對爭論不置可否,這時卻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張寧答道:“朝中奸臣不道,王爺乃正義之師,將士們維護世間大義、保護百姓,受世人尊敬、走出去坦坦蕩蕩臉上有光,這就是榮譽。”
朱高熙抬手製止其他想說話的人,開口道:“罷了,你們也不必爭。張平安的話言之有理,治軍正因法令嚴明、賞罰分明。約束部下和發榜安民,你們就照著趕緊拿出文章來。”
徐州的那些投降地方官聽到這裡,無不悄悄拿眼打量張寧,面露感激之色。眼下他們確實沒有什麽話語權,有個漢王帳下的謀士幫著徐州士大夫和百姓說話,自是好事。
張寧再次進言成功。等到朱恆從中軍出來後給他安排住處,好像漢王要在徐州休整幾天才會走。
及至晚上倆人見面一起吃飯,張寧便隨口問道:“朱兄是否讚成我今天的言論?”
朱恆笑道:“那不是明擺著嗎?孟子早就論述過了‘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王道勝於霸道,在今時今日照樣實用。”
他這麽說,但發榜安民約束部下這種基本的事都還要張寧這個局外人來進言,實在讓人不太理解。張寧估摸著,朱恆在樂安得罪了人,不願意站出來。
這時朱恆又道:“王爺今日有話,有心讓平安在帳下謀事,你意下如何……當然老夫並沒有說你另有賢主之事。”
張寧想也沒想就搖搖頭,反正對漢王有點失望。也許他武力還行,就是禦下之術和張寧見識過的朱瞻基比起來有點差距,漢王底下一幫人矛盾日漸加深,也沒見他有什麽法子來應付。
他早就想走了,但是惦記著南京被抓的張家人,等漢王兵馬攻陷了南京,說不定能把他們救出來一塊兒跑路。
……沒幾日,張寧就從朱恆那裡聽到了消息,淮安、揚州、蘇州、安慶等地曾與漢王有結交的都督、指揮使諸多武將叛變投靠,南京的江防屏障十去八九無兵可調,形勢已難以阻擋漢王南下的兵鋒。本來同總兵、平江伯陳瑄在淮安接到聖旨意圖阻擋,又被部下給控制在家中,無法調兵。
漢王積極壯大實力,廣派密使聯絡天津、青州、滄州、山西各地的武將,那些以前就同意響應漢王起兵的人,勸說他們帶兵南下會合同圖大事。派去南京的人更多,主要是勸降。
張寧也不再去中軍議事了,上回主要是看那些無辜的人受害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不再過問漢王軍中的事。
他們和朱恆住在一所征用的宅子裡,一日門口的守衛進來稟報,說外頭個人叫趙二虎,拿了塊刻字的玉要見先生。張寧頓時想起來,忙和老徐一起親自出大門去接。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趙二虎給張寧的印象很好,人高馬大一身力氣的樣子,履歷中還當過海軍打過仗,正是一個有用的人才。不過就算對他有恩、此人是不是願意跟著造反?這是個問題,張寧打算先籠絡一下再觀後效。
到得大門口, 只見那趙二虎背了個包裹穿了身乾淨的衣裳,見面就爽快地跪倒稱“恩公”。張寧忙上前扶起,他站起來,從懷裡摸出那塊玉遞還。張寧想著他又不是文友,把玉送他不太合適,也就收了。
這時趙二虎說道:“既然恩公收留,以後我便跟隨左右做些照料馬匹的事,充作家丁護院也可。”
“卻是屈才,咱們進去說話。”張寧說道。他一面走,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老徐,心道這趙二虎和老徐不是同一類人。老徐本來就是待罪之身浪跡江湖,沒地方可去,當然不會嫌他罪官的身份,更不怕乾造反的事;趙二虎有家有室,看樣子也不是過不下去,何苦自甘墮落?
那日在路上救了趙家,張寧不過一時愛才、隨口拉攏,倒不想這人不清楚自己什麽身份狀況就投奔來了。
三人進屋入座,二虎便開口道:“在海上跑慣了,回家打鐵真是呆不住,還要受那幫小卒的鳥氣,倒不如遂恩公出來闖闖。恩公談吐不俗、結交甚廣,不知咱們以何為業?”
張寧聽罷這個問題沉吟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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