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凱敏到大肚川考察後,第三天,在縣裡召開了大力發展鄉鎮企業,改變東寧經濟面貌的幹部大會。 他強調,鄉鎮企業是發展農村經濟,富裕農民的最直接,也是最可行的方法,如果強調什麽理由鄉鎮企業發展不上去,就可以到大肚川看看。大肚川的經驗很知道效法。
崔鍵和袁立參加了這個會議。郭凱敏在會上幾次提到崔鍵的名字,言語中諸多溢美之詞,卻對大肚川的主要領導隻口不談,這多少讓袁立心裡不怎麽是滋味。
崔鍵乾的再好,也是他這個當鎮長的支持和領導的結果嗎,怎麽能一句話都沒提到他們呢?崔鍵當上企業辦主任,郭凱敏一撥就是五十萬,看來這個小年輕的副鎮長,是不是跟這個新來的區長有什麽特別的關系呢?
散了會,崔鍵問袁立:“我們是不是趕回去?”
袁立不想跟崔鍵一起走,現在崔鍵也有了他自己的車,用不著搭他這個鎮長的車,就說:“我到王副區長那裡去一趟,我們雖然不那麽困難了,但有的資金還是要爭取啊。”
崔鍵說:“那我就回去了。”
袁立擺擺手,向政府大樓的三樓走去。
幾個副區長的辦公室在三樓,袁立到這裡來除了請示工作,還要建立一些個人的感情。但他目前尚未跟郭凱敏這個新來的區長有任何個人之間的來往,而這點對這些官場上的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今天中午,袁立想邀請主管農業扶貧的常務副區長王勝利一起吃個飯,這次吃飯的主要目的,也是能擺在桌面上的理由,是一筆扶貧資金。近來國家撥下來一筆扶貧款,袁立是盯上了縣裡的扶貧資金。就目前來說,大肚川還是全縣最貧困的鄉鎮之一,袁立這個管家為了每個月鎮裡的工資能正常發出來,可是襙碎了心。雖然自打幾個鄉鎮企業有了不錯的效益,但錢是什麽時候都是不夠花的,沒人嫌乎錢多,袁立這個當鎮長的就更是這樣。
如果把大肚川鎮比作一個大家庭,陳維新無疑是家長,陳維新雖然表面溫和,但骨子裡也有幾分霸氣,袁立一般的情況下,都是讓這個真正的一把手滿意的,即使在使用資金上,無論鎮裡的財政多麽緊張,袁立都會給他留一筆錢,這筆錢在三萬元左右,雷打不動,在這個方面,陳維新對他是滿意的,所以兩個一把手之間沒鬧過什麽矛盾。而袁立的角色,很像是一個管家,他不但要保證陳維新不受資金的束縛,而且還要保證每個月鎮裡幹部的工資能按照如數的發出來。
當領導,尤其是基層的主要領導,就看你的包裡是不是有錢,有多少錢。錢多,你這個領導就當得好,當得有意思,也當得氣派,也能當出水平,如果沒有錢,怎麽能看出你是有水平的?在某種意義上說,抓到了錢,就證明有了水平。現在馬虎眼在縣裡是個炙手可熱多少人物,他不就是抓到了錢嗎?這小子有經濟頭腦,從這個方面來看,這小子不一般,絕不是在大肚川這樣的地方長久呆下去的人。就他來說,最希望的是,鎮裡的經濟得到好轉,那他這個鎮長就好當了。為了哪怕一點的錢,都要絞盡腦汁,上面的扶貧款,下面的提留款,只要有機會,都得截留一部分。
“王區長,還在忙啊?”
說是忙,其實開過了會,王勝利就回到辦公室喝茶水,看到袁立走進來,就知道今天中午有局兒了。他也就分外高興地說:“袁鎮長,沒回去啊?”
袁立坐在王勝利對面的沙發上,在王勝利的桌子上摸出一支芙蓉王抽了起來說:“我到縣裡來,我怎麽能不單獨看看王區長?”
“那就好,那就好啊。”
王勝利是個四十幾歲的西北漢子,臉色黧黑,汗毛很重,粗實硬朗,看上去是個粗人,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從鄉鎮乾上去的,王勝利就是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自然是喜歡喝酒的。但他喝誰的酒都不是白喝,總能給下面的領導辦點具體的事情,這樣,袁立不管是個人還是公家的事兒,都跟王勝利有著不錯的往來。
“你們乾的不錯啊,郭區長幾次點了你們的名字。現在日子好過了是不是?”
袁立說:“也好過不到哪去,我們這些在基層當鎮長的你還不知道?”
王勝利在下面當過鎮長,也當過書記,自然是知道下面的事情,就說:“這錢就沒有夠花的時候,就看怎麽花了。”
“是啊。王區長說的是啊。”
閑扯了幾句,王勝利自然是知道袁立是幹什麽來了,也就用不著多說什麽,袁立就說:“王區長,快中午了,我們去一招還是香山?”
一招就是第一招待所,那是縣委縣政府指定的接待招待所,至於香山,當然是香山山莊。
袁立這些人並不認識香山真正的大老板徐輝,他們只是認識那裡的經理,也是知道那裡的檔次是夠的。
“去香山吧。”王勝利隨口說道。
出了大樓,王勝利也沒向辦公室要車,他這個當副區長的並沒有自己的專車,看到袁立有了一輛嶄新的桑塔納,就羨慕地說:“看來你們真是發展起來了啊,陳維新有了自己的新車,你也有了一輛,這車怎麽也有個十幾萬吧?”
袁立笑著說:“這可不是動用的財政的錢。”
王勝利上了車問;“那是什麽錢?”
袁立說:“這是馬副鎮長銷售男人壯酒超額完成任務,給我和陳書記每人買了一輛車。”
“又是這個崔鍵。今天聽到好幾次這個名字了。”
車子開車城裡,在蜿蜒的山路上平穩地行駛著。王勝利抹了一下油汪汪的臉,想著這是個什麽樣的年輕人。
袁立坐在車的後面,給香山山莊的大堂經理打了電話。事實上,香山山莊近幾年來已經成了編外的縣委縣政府指定就餐酒店,就連下面的人來縣裡辦事,縣局級的吃請,都以能到香山山莊為榮當然,香山山莊的消費也比其他地方貴,但去那裡吃的,一般都是公款消費,誰會在乎貴不貴呢?貴才能顯出檔次,才能顯出規格的。
作為大肚川的鎮長,袁立曾經多次來過香山山莊,來這裡既有他邀請別人,也有別人有求於他。但是今天袁立一走進大堂,馬上就感覺這裡又有些不同,大的不同便是在大堂正中央儲著一個巨大的酒瓶,這個酒瓶他並不熟悉,但酒瓶上的字卻讓他非常刺眼:男人壯酒。
雖然崔鍵靠著這個酒給他買了輛小汽車,使自己也有了專車,但也說明自己目光短淺。袁立記起,前段時間崔鍵那五百箱酒,就是全部送到了香山山莊,當時自己沒怎麽注意,現在看到這個差不多到自己肩膀高的酒瓶,他才想了起來。
這宣傳真是搞起來了啊,袁立想,這崔鍵還真是個乾工作的人啊。
大堂經理是個女的,叫楊玉飛,看到兩個領導走進來,就笑著說:“王區長,袁鎮長,包間已經訂好了。”
“袁鎮長,你們的經濟搞得不錯嘛,男人壯酒都賣到香山山莊來了。”王勝利沒有注意袁立的異常,笑呵呵的說道。
“是啊,真是很顯眼啊。”
今天開會,郭凱敏幾次提到了男人壯酒的事,大家對大肚川出了個男人壯酒很有興趣。
“不錯,真是不錯,說明這個人很有頭腦啊。”
“這就是我們的崔鍵乾的。”袁立臉上僵硬無比,他想笑,但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是, 是啊。”
進了包廂之後,王勝利很給袁立面子,點了兩瓶男人壯酒,但他沒想到,袁立看到包裝精美華麗的男人壯酒被擺上酒後,尷尬無比。他曾經認為是根本銷不出去的,要不然劉陽也不會讓它們在倉庫裡放了好幾年,但是經崔鍵的手後,僅僅三天時間,就算加上換包裝酒瓶酒標,也不過十天的時間,就被他銷了出去,而且還是賣到了縣裡最好的酒店,現在自己請客,竟然又堂而皇之的擺到了自己面前。
“王區長,這酒其實就是我們酒廠的精品大肚川壯酒,沒什麽喝頭,不如改成五糧液吧。”袁立苦笑著道
“精品大肚川壯酒?袁立鎮長,你可知道,現在你們鎮裡產的這精品男人壯酒賣的可是比五糧液還貴哦。”王勝利似笑非笑的說道
袁立臉上一紅,同時心中大吃一驚,五糧液多少錢一瓶?
“你自己看看菜單就知道。”
王勝利見袁立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心裡也很是詫異,身為大肚川鎮的鎮長,難道不清楚男人壯酒的事?
袁立連忙翻動菜單,在後面的酒水類裡,他看到男人壯酒竟然排在茅台的後面,五糧液的前面,一瓶三百五十元!袁立揉了揉眼睛,好像要看清楚。
可是不管他怎麽揉,數字是客觀存在的,那個三百五十的數字,也是不能更改的。他沒有看錯。袁立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
“袁鎮長,看你的樣子好像對這酒並不太熟悉,來喝一杯,這酒不錯。”
王勝利親自給袁立倒了杯酒,袁立哪敢讓領導給自己倒酒,連忙接過酒瓶,恭敬的給王勝利的酒杯倒滿。
“這酒我還真沒喝過。”
袁立微微歎了口氣,他去酒廠的時候,劉陽倒是請他嘗過,但他看到與大肚川壯酒如出一轍的包裝,就沒有胃口。但現在光是看這酒瓶,就讓人感覺很有檔次,袁立不得不感慨,人啊,就是不能以貌取人。
“怎麽樣?”王勝利笑眯眯的問
“不錯,如果不是我知道這酒的底細,350元一瓶還真值!”袁立一臉的驚訝,這酒確實有不錯,這是他的由衷之言
“這酒所以會這麽貴,還有一個原因,除了香山山莊,其他地方沒得賣。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啊。”
“這是鎮裡酒廠的庫存酒,這次一次性賣完了,其他地方確實沒有了。”
袁立點了點頭,心裡也很愧疚,這些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現在還要讓主管領導來介紹,而且不是主管工業的領導,而是主管農業的副區長。想到這裡,他臉上就火辣辣的,這說明了什麽?說明自己對鎮裡情況的了解還不如縣裡的領導,說明自己不稱職!
“怪不得想喝男人壯酒,就到香山山莊來,原來這酒都是陳酒,十年陳釀,不貴,一點都不貴。”
王勝利其實這段時間只要來香山山莊,酒水就會指定男人壯酒。
“王區長,雖然酒廠的庫存酒這次都被香山山莊買了,但我再弄個二三箱酒還是不成問題的,下次我來就給你帶上來。”
“真的?
一箱男人壯酒要多少錢?這帳他不會算那就是傻比。一瓶就三百五,一箱一般都是十二瓶,那就是四千多,而三箱酒就要一萬多塊,收酒和收錢完全是兩個概念。
“真的啊,我想想辦法。”
“這酒可是不多了的。”
“那是,那是。我想想辦法。”
袁立突然想到,崔鍵辦公室的那幾十箱酒,當時對他的坐法自己還不屑一顧,現在想來,崔鍵這是明智之舉。早知道一瓶酒能賣到350元,不要說三箱,就算再留下幾十箱,也不成問題啊。
王勝利喝了兩杯後,就覺得身上發熱,說:“真是好酒啊。哎,你們的酒廠早就存在,怎麽現在才弄出這男人壯酒?而且這個名字還真有幾分的古怪。”
袁立看著王勝利,略微尷尬地說:“這酒其實就是我們大肚川酒廠的庫底子,由於酒廠交不上管理費,崔鍵這個鄉鎮企業辦的主任就拿這庫存的酒抵帳,結果他還真把這酒賣了出去,有人給他指點改了這個名字,這酒就更火了。”
王勝利搖搖頭說:“這名字改得好啊。 別看這點小事,就看出了人和人的差距。”
袁立沒敢說什麽,但他承認自己和崔鍵之間的巨大差距,那就是看東西的眼光和看市場的準確性。
“來,乾一個,你可要說話算數啊。”王勝利舉杯說。
“王區長,你放心,這不是什麽事兒。”
“那好,你有什麽話就盡管說。”
“咳,你還不知道我?”
“我怎麽不知道?不就是那筆扶貧款的事兒?我都給你留下來了。”
“還是我的老領導了解我啊。”袁立感慨地說。
因為袁立的這個承諾,今天的事辦得異常順利,王副區長答應他,二天后就讓他來辦手續,當然,那個時候,袁立也得帶上幾箱男人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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