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下的一間小店中,人聲鼎沸,一對很平常的爺孫坐在了做偏僻的座邊,自然是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由於這對爺孫看上去絲毫不起眼,小二狗眼看人低對這對爺孫愛搭不理,上了一壺茶水之後,便不再過問了。
老者倒是不以為意,安然的用筷子將一小碟的花生米夾住,細嚼慢咽,又喝了一口茶水,或許是這茶葉極為粗糙的緣故,微微皺了皺眉頭,忽然間只見那身邊不到三尺的小孩將口中的茶水猛地噴了出來,猛地一敲桌面跳了上來,大聲道:“狗眼看人低的貨色,不怕你王家爺爺跺碎了你?”
頓時,引的人人側目,那小二只是斜斜的看了兩人一眼道:“這好東西有的是,你們有錢嗎?”
頓時,那小孩子夢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光燦燦的光洋砸在桌上,頓時間小二便滿面堆笑地過來,一邊重新擦著桌面,一邊客氣地問:“客官,要點什麽?”不等回答,又接著說,“小樓有新宰的嫩黃牛,才出湖的活鯉魚,池子裡養著君山的金龜,螺山的王八,還有極烈極香的‘呂仙醉’。李太白當年喝了此酒,在小樓題詩稱讚:‘巴陵無限好,醉殺洞庭秋。’……”酒保正滔滔不絕地說得高興,老者已經不耐煩地擺擺手:“來點素的。”。
小二又道:“客官不吃葷的,小樓也有好素菜:衡山的豆乾,常德的捆雞,湘西的玉蘭片,寶慶的金針,古丈的銀耳,衡州的湘蓮,九嶷山的蘑菇。”
沒等小二說完,老者道:“揀鮮嫩的炒四盤來,再打一斤水酒。”
“好嘞!”酒保接過了桌上的銀元,高聲答應,興衝衝地走下樓去。很快便端上四大盤:一盤油燜香蔥白豆腐,一盤紅椒炒玉蘭片,一盤茭瓜絲加捆雞條,一盤新上市的娃娃菜,外加金針木耳蘑菇湯。紅白青翠、飄香噴辣地擺在桌上,老者不緊不慢的吃了幾口,這小二的眼睛乃是極毒的,剛才因為這兩人實在是太過普通,所以並沒有留心,但是當這小孩使出大把銀錢的時候,便知道這對爺孫必然來歷不淺,細細觀察之下,這老者吃飯的時候,極有風度,看上去絕不是一般的普通農家人所能有的,頓時知道這兩人的來歷定然不簡單,等老者剛放下碗,酒保又殷勤地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茶,說:“兩位大爺看來是遠道而來,不瞞二位,這茶是用道地的君山毛尖泡的……”
那老者似乎對菜不甚感興趣,但是聽說這小二說起來茶來,似乎微微有些認真聽了,酒保以為摸準了老者的脈門,心中得意,“大爺有所不知,君山上有五棵三百年的老茶樹。當中一棵,是前清給皇上的貢茶,左右兩邊兩棵是撫台大人和知府老爺送給親戚朋友的禮品。左邊第二棵是茶場老板的私用,右邊第二棵則是小樓世代包下的。不是小的吹牛,這碗茶在北平、南京等地,怕是也買不到,小樓規矩,每位客官用完飯後,奉送一碗地道的君山茶。”小二邊說邊利索地收拾碗筷,擦乾淨桌面,下樓去了。
老者呷了一口茶,知道這小二吹牛,但是這茶片雖比不上自己平日裡買的上等毛尖,但也確實使人心脾清爽。他端起茶碗,向窗外的湖面眺望。陽光照在湖水上,泛起點點金光。遠處,一片片白帆在遊弋。極目處,有一團淡淡的黑影。
“啪!”那小孩猛地將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放道:“出來都這麽多天了,到底哪裡才能找到我家老祖!”
“你急麽,既然急為什麽當時扔下唐方?”老者慢條斯理道。
不用問,這對‘爺孫’定然是出門來找尋唐方的魏老鬼和王仙嶠了,這兩人這些日子已經在魏十三可能出現的地方反覆搜尋,從長沙一直搜到嶽陽,但是唐方都杳無音信,王仙嶠早已經心浮氣躁,見誰都不順眼了。
但是魏老鬼卻是一副根本不著急的模樣,更是讓王仙嶠心中上火,特別是魏老鬼時不時的抵上自己兩句,更是讓王仙嶠暴跳如雷,卻無從反口,兩人一邊找,一邊鬥著嘴,卻依然沒有唐方的絲毫蹤跡。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在門口處走來了兩人,一高一矮,魏老鬼不經意撇了一眼兩人,發現兩人的腰間都纏著一根老舊的麻繩,王仙嶠已經嬉笑道:“魏老鬼,你家的徒子徒孫都來了,還不趕快上去認親?”
魏老鬼冷冷撇了王仙嶠一眼,不答話,就在這個時候,兩人進來後,發現這屋中的似乎已經全部坐定了人,根本沒有空位,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高的一人走到了一處,用手中的一根趕屍棍輕輕敲了敲桌兒,原本坐在桌上的人正準備站起來和兩人理論,但是看見這人手中的趕屍棍,頓時臉色一變,扯住同座的人,灰溜溜的離開了……
高的那個人嘴裡一聲冷哼,道:“算你識相!”說著就招呼著同來的人也坐下,道:“老九過來,過來,好不容易走完了這次腳,得好好的休息休息了,找個地方輕松輕松。”
矮的那人頓時會意,眉開眼笑道:“師父,您的意思是帶我去……”
“瞧你,年紀不大,心思倒是比我們這些長輩們還急,放心這次有你開心的時候。”
兩人一答一問,聲音極大,攪得再坐幾乎所有人都聽得見,王仙嶠對著魏老鬼擠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魏老鬼臉色微微有些不悅,但是依然安靜的坐在桌上,喝著毛尖。
“祝由的人,一貫都是這麽飛揚跋扈嗎?”忽然在南桌處傳來一聲,兩人頓時齊齊色變,高個的人猛地一拍桌子,瞪眼道:“剛才哪位兄弟說話,還請不要藏頭露尾,站出來!”
“哼!”冷哼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人果然站了起來道,“好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龍虎山張凡銀。”
龍虎山的人,兩人同時臉色一變,沒想到在湖南的地面上,還能遇到龍虎山人,要知道自從塔教之戰後,龍虎山和祝由便有了默契,兩派江西、湖南地界涇渭分明,非有急事,絕不會有弟子在對方會的地盤上挑釁,所以這幾十年來,省了不少爭鬥……
不過到底兩派是世仇,仇人相見,自然不會‘快活’到哪裡去,祝由的高個冷冷道:“我倒是誰在聒噪,原來是龍虎山的徒子徒孫,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在我祝由的地界上,還敢如此囂張!”
“哈哈,”張凡銀仰天大笑道,“祝由?還有祝由嗎?你們祝由的宗主都被我龍虎山給滅了,祝由早就煙消雲散了。”
一言既出,不止是祝由的兩個弟子,就是連魏老鬼和王仙嶠也是臉色一變,祝由的高個弟子頓時勃然大怒道:“我祝由中,唐宗主武功蓋世,魏宗主老成持重,豈是你龍虎山滅得了的!”
“信不信由你。”張凡銀道。
“師父,跟他廢話什麽,我出手滅了他就是!”矮個子的祝由弟子顯然脾氣不是很好,手中的趕屍棍撩了一個棍花,對著那張凡銀便是劈頭蓋臉而去,張凡銀冷冷一笑,不閃不避,用腳猛地一踢自己眼前的桌子,頓時桌子如同長了翅膀一般,滴溜溜的向著那矮個子的祝由弟子飛去。
那矮個祝由弟子何曾見過這等‘蓋世神功’,頓時間慌了手腳,進退不是,眼看著桌子就要砸在自己了,忽然間,桌子劃了一個詭異的弧線,生生從那祝由弟子的身邊劃過,祝由弟子驚魂未定,用手支著趕屍棍,不停地喘息。
三人動手,頓時引起了酒樓中一陣大亂,所有人紛紛離席而去,只有在偏角出的一對爺孫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特別是那個小孩,更是滿臉堆笑,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算你命大!”張凡銀大聲道,腳下踏步,飛快的走到了那矮個的弟子面前,搓掌為刀,向著矮個弟子劈頭而下,矮個弟子頓時嚇得面色慘白,而他的那個師父,也是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沒有跟上那張凡銀的節奏。
忽然間,那矮個弟子手一揚,趕屍棍朝天撩起,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張凡銀的手腕之處,張凡銀頓時大叫一聲,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矮個弟子則是一臉茫然,身體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手中的趕屍棍舞了起來,招招都正中張凡銀的要害之處,打的張凡銀鬼哭狼嚎,不停地叫娘。
“夠了,”忽然那老者道。
頓時那小孩一臉愁眉苦臉地道:“娘的,我在給你們祝由的人找場子,你不知道感激,還攪了老祖我的興致,一點都不好玩!”
張凡銀頓時反應過來,剛才定然是這對爺孫在暗中使壞,頓時間又驚又怒,大聲道:“原來是你們!”
老者緩緩地站了起來,道:“龍虎山的弟子麽?烏月鶴沒有告訴過你們嗎?龍虎山的人,進了湖南的地界,是龍你的盤著,是虎你的臥著。”
“你算什麽東西,敢直呼我們掌教的名號!”張凡銀獰聲道,手中猛地抽出了寶劍,惡狠狠的向著那對爺孫走去,那對爺孫鎮定地太過奇怪,特別是那小孩,一直笑嘻嘻的對著他擠眉弄眼,一副賤兮兮的表情。
忽然,那高個的祝由弟子心中猛地一個閃念,終於記起來前面的這老者是誰,嚇得臉都青了,顫顫巍巍道:“祝由,鄔家一脈的子弟,張四,龍九,給,給……魏老宗主請安。”說完居然跪了下去。
魏老鬼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但是這高個老者的話,卻如同一個炸雷在腦門上炸開!
魏老宗主!魏老鬼!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老者,居然是魏家的家主,祝由前任宗主魏老鬼!
這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沒想到自己乘著師兄弟下山的功夫,跑下山來玩會,居然碰到了這麽個惹不起的高手,自己落在他的手裡面,怕是小命已經掉了大半了!
張凡銀臉色一連三變,想著怎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但是這魏老鬼是出了名的小肚雞腸不好惹啊!張凡銀站在原地,嚇得都差點尿了褲子了!
“你剛才說什麽?”魏老鬼冷冷道。
“噗通!”張凡銀居然跪了下來,哭聲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得罪了魏宗主,我保證,小人保證,馬上回江西,再也不進湖南半步!”
魏老鬼道:“我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唐方是不是被你們龍虎山擒住了!”
張凡銀連連搖頭道:“小人,小人也是聽諸位師兄弟說的,說……說……唐方和林不依的人私闖我龍虎山,被鄔掌教擒了下來,唐方……唐方好像……好像還被寂滅爐鼎煉去了贏勾血脈……”
頓時間,魏老鬼和王仙嶠面面相覷,道:“此言當真!”
“如有半句虛言,任憑魏宗主處置!”
“走!去龍虎山要人!”王仙嶠從座位上一蹦而起,怒道,“***小龍虎山的賊牛鼻子,若是我家老祖少了半根汗毛,我一定將你龍虎山上上下下屠盡,雞犬不留!!”
說完,王仙嶠和魏老鬼急匆匆的向著門外走去。
“宗主!”張四連忙道。
“嗯?”魏老鬼回頭望了兩人一眼,道,“回家半年之類不許出門,小懲大誡!”
張四差點回手自己的臉,自己叫住魏老鬼原本還想攀攀關系,但是沒想到魏老鬼居然來了這句,祝由這對難師難徒相互愁眉苦臉的對望著,似乎都看到對方眼中如同死了親爹一般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