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發絲還在瘋狂生長,見人就卷,我很快陷入那些頭髮當中,周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探照燈射出的光。
我知道光亮已經被頭髮遮擋,更明白不會再有任何希望,唯一剩下的,只是這屬於我內心的孤獨與恐懼,用不了多久,它們也將不複存在。
東海和瘦貨呼叫我,我將自己的處境對他們講了,我呼喊愛妮的名字,但是她沒有回應。這時候,張弦忽然說:“抓住!”
接著,一樣硬梆梆的東西硬生生穿透了頭髮的密實包裹,杵在我小肚子上。我疼得要命,憑感覺,那好像是個木頭盒子。
我記得張弦說過,他有一樣東西被商羊弄走了,裝在什麽萬年紅英木做的匣子裡,會不會就是這個?知道他還活著,我頓時又充滿了鬥志。
張弦說:“抓緊一頭,我們合力打開它。”
我忙問:“合頁在左面還是右面?”
張弦忙解釋說:“這不是合頁開啟的,你抓住外面,我將盒子抽出來,太長了!我受到這些頭髮的限制,拔不出來。”接著他就用力往那邊一拉,原來是個抽屜型的木盒。
我不知道盒子裡裝著什麽,應該對張弦來說非常重要,否則他也不會冒這麽大的危險來做這件事。我正對他懷著期待,身上的頭髮絲忽然就松開了,是一瞬間如同彈開的那樣,離開我的身體特別迅速,好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引起的反射行為。
接著,我看到張弦手裡拿著一把劍,劍身有大量淺淺的銘文,這把劍有點像封門將的金屬顏色,劍刃處卻泛著冷冷的淡青光芒,一看就是那種老式的夾鋼工藝。
商羊好像對他手上這把劍非常忌憚,飛快地往後退去,頭髮絲“倏”的退散了開去。我惦記著愛妮,忙往前追,張弦卻說:“別去了!祂只是暫時對這把劍感到恐慌,威懾力不會長久的,畢竟是上古的屍王。”
我忙說:“是愛妮!愛妮被祂抓走了!”我嗓子走音,發現自己竟帶著一種哭腔。
張弦聽了沒說話,直接往前衝去,水質混雜汙濁,我竟然還沒看清,他就消失在我的視野裡。耳麥中傳來他一句話:“不要到處亂跑,跟著李老板最安全,組團去中心墓穴等我。”
李亨利一邊帶著我們往通道裡鑽,一邊說:“都跟在我後頭!商羊出世,你們很可能會被祂變禁婆,那個女孩中了商羊的屍毒,這陣子估計已經異變,不再是活人了,你不想死的話,碰上了絕對別手軟。”
聽了張弦的話,我如遭五雷轟頂一樣,他說的是愛妮啊。愛妮福大命大,應該沒這麽容易死,我心裡有點亂,就說:“她小名叫妖怪。”
李亨利冷哼了一聲:“叫神仙也沒用。等會你要是遇上她不動手,你的下場就跟她一樣。”
李亨利這個人陰險很辣,是個角色,我不太相信他的話。我提議說:“愛妮剛被那鬼東西拖走,這會兒功夫才多長,我們去救她,應該還是有機會的。我剛剛不也被禁婆的頭髮包住了嗎?我怎麽一點事情都沒有?”
李亨利回頭看了我一眼,繼續往前遊。我心裡感覺不對勁,就問:“不打算救人了嗎,你怎麽不說話?”
李亨利說:“年輕人做事不要衝動,要不是張弦救了你,你以為自己能出得來?不過救了也沒用。”他用鼻子哼了一下,嘴角浮起玩世不恭似的冷笑,“就你這樣,遲早會變禁婆。”
我被他嗆了一句,索性閉嘴,心裡卻不怎麽痛快。
想想張弦正是去救人的,也就是說還有點希望,我這身手去了也是添亂,隻好等他回來匯合了。 我知道自己心裡其實是擔心的,已經不怎麽相信愛妮還能活著。正在絕望時,忽然聽到愛妮喊我。
我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水下干擾很大,對講機裡通話可能有點走音,我仔細聽了,的確是愛妮在說話。
“二黑,等等我。”
我驚喜莫名,連忙回應:“你在哪裡?”
愛妮又重複了一遍:“二黑,等等我。”我又問了一次,她卻不說話了。
我想她可能還沒脫離危險,連忙提著傘兵刀往回遊,吳敵卻一把將我拉住,大聲質問:“你幹什麽!”
我看他很生氣的樣子,心裡也來氣了,一把掀開他吼了一句:“你說幹什麽!愛妮在後面喊我,沒聽見嗎!怎麽,又想拿她也當替死鬼?”
他吼了一句:“你少犯糊塗!什麽紅兵白兵的,壓根就沒人喊過你!”
我被他說糊塗了,忙問:“你們都沒聽見嗎?她說叫我等等她。”
所有人都回應我說沒聽見,我心裡真的懵了。李亨利又冷笑了一聲,我就問他什麽意思,他說愛妮已經成了禁婆,只要我往回找,她就在半路上等著拉我下地獄。
我打了個冷顫,將信將疑。在這種接近死亡的地方,誰如果不相信他和張弦,就等於已經死了,這是擺在台面上的實力差距,我們都要靠他倆保護著。
沒人說話,陷入了短暫的沉寂。我耳朵邊上忽然又出現了愛妮的聲音:“二黑,等等我。”
還是那句話!她接連說了三四次,每次都是這一句,機械地重複著。我終於額頭冒冷汗,感覺不對勁了。
再看看周圍幾個人的反應,像沒事人一樣,要是愛妮真的說話了,瘦貨和東海絕對不會是這個態度。我又納悶又害怕,為什麽只有我能聽見她在說話呢?
愛妮又喊了我兩聲,我忍不住問他們:“你們真沒聽見?”
瘦貨緊張地問了句:“沒有啊,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也奇怪,每次我們說了話之後,愛妮就不喊了,怎麽呼叫都沒反應。
最終還是恐懼戰勝了憂心,我跟著他們到了中心墓室,只見正中立著一座兩米高的入口,墓門已經被水力衝開,裡面空空如也,有普通的衛生間那麽大,能擠著勉強容納下十個人的樣子。
我感到很奇怪,這是什麽設計,看不見棺材,卻造了一所小房子,難道這是個假墓葬?
吳敵提醒了大家一句,說這小屋是靈堂,應該是最後一層。我心裡一動,看了一眼指針,氣瓶裡的壓縮氣體已經快沒了,於是忙招呼大家都換了氣瓶,忙活了一氣,張弦還是沒有跟過來。
要是再過一會兒他還不來,我們就得上去了,不然等用光了壓縮空氣,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底下。
水下的時間特別漫長,我們等得有些無聊,這時候我耳朵裡又傳來了愛妮不緊不慢的聲音:“二黑,等等我。”
剛才我還為她要死要活的,現在聽到這句話,頓時覺得毛骨悚然,愛妮可不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性子,可能李亨利說的話,是真的。
在我們剛才過來的方向,水裡有光亮閃了一下,很微弱,不知道是探照燈還是別的什麽。眼鏡嚇得趕緊往人堆裡鑽,吳敵問了句:“小哥, 是你嗎?”
張弦回應道:“是我。我後面跟了個東西,你們小心點。”
瘦貨忙問:“是不是愛妮?”他看起來很著急,對愛妮的關心程度絲毫不亞於我,看來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張弦“嗯”了一聲,我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忙打起精神,如果他承認愛妮是“東西”,那她肯定凶多吉少,關鍵問這話的是瘦貨,他這可不是什麽好直覺。張弦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原來他是熄了燈摸過來的。
我看到他將手裡那把古劍藏在背後,悄然退到我旁邊,路過我身邊時拍了拍我的肩,我會意過來,也不問他話,忙將燈光從他身上移開。他就完全隱藏在渾濁的黑暗湖水裡了。他這麽慎重,如臨大敵,我仿佛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緊張。
忐忑地盯著他來時的路看了一陣,果然發現一團黑霧越來越濃,接著,很多黑色的頭髮出現在深水燈的光柱裡。我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兩把傘兵刀都握在了手裡,隨時準備自衛逃命,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得開。
黑色的頭髮像墨汁一樣洇散過來,我雖然知道同伴們都在周圍,但水裡看不清楚,更要命的是,我現在完全沒法從祂身上轉移視線。由於不敢分神,這時候連誰在哪個方位都摸不清,密密麻麻的黑色發絲像章魚爪,在水裡交錯鋪呈開,飄忽著朝我這邊延展卷移。
忽然,黑發裡傳來了愛妮那熟悉而僵化的聲音:“二黑,等等我。”
又是這句話!我的心拔涼拔涼的,隨著恐懼沉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