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南岸，隆隆炮聲不斷，海漢軍在象山攻勢仍在繼續。

  顏楚傑抬腕看了一下時間，距離他下令進攻象山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但戰線的推進速度卻並不令人滿意。

  山上守軍的戰鬥意志相當頑強，盡管被海漢的炮火壓製，但仍有許多士兵躲在石頭圓木堆砌的防禦工事後面，時不時探出頭打冷槍放冷箭，阻擋海漢步兵的推進。

  海漢軍不得不使用更多的手榴彈，來清理這些藏身山林中的守軍。雖然收效不錯，但此時戰線距離山頂的堡壘，仍然還有數十丈的距離。

  鎮江城裡的守軍，卻一直沒有出城策應增援的跡象，或許是在等待入夜之後再作打算，但僅靠象山這點兵力死守下去，顯然是拖不了太久的。

  眼見暮色將至，顏楚傑擔心拖到天黑之後，己方可能會出現更多的傷亡，也不想給鎮江城裡的明軍留下夜襲的機會，便下令將炮擊強度進一步加大，盡快摧毀山上剩余不多的幾處防禦工事。

  戰場上一切的困難都是源於火力不足。只要火力更猛，就足以碾碎一切，小小的象山自然也不例外。

  在向山上傾瀉了數百發炮彈之後，死傷無數的海漢軍終於是堪堪趕在天黑之前拿下了象山。

  守軍的傷亡可謂相當慘重，戰鬥結束後清理戰場，活口僅剩兩百多人。而據戰俘交代，戰前部署在這裡的守軍兵力大約有一千二百人上下。

  象山這近千條人命倒也不是白送，不但消耗了海漢軍大量的彈藥，而且成功遲滯了海漢軍的攻勢，為鎮江城爭取到了一夜的緩衝時間。

  明軍在交戰中所表現出來的戰鬥意志，似乎要比幾年前兩軍過招時更加頑強了。這樣的變化，對進攻方來說絕非好消息。

  鎮江城的價值在於扼守長江航道，但也因其濱江的位置，海漢軍可以自江面向城池發起打擊。而這種作戰方案也只有海漢軍才能實施，別家就算想學也是學不來的。

  顏楚傑吃過晚飯後，先去今天參加戰鬥的部隊轉了一圈，順便看望了一眾傷員。然後便回到大帳，召集軍官們開會，商議明天的攻城策略。

  拉開帷幕自然還是傳統的炮擊戰術，一開始守城的明軍認為東邊肯定是海漢軍的主攻方向，但沒想到開打之後，來自江面上的炮擊強度卻要更勝一籌。

  而普通的部隊，大概也只能繼續使用老舊裝備作戰，就如同剛剛在象山消滅的這支明軍一樣。

  信號發出之後，海漢軍便從水陸兩個方向同時發起了進攻。

  城中的守軍雖然立即進行了還擊，但城牆上的火炮數量著實太少，北側好幾裡長的城牆，也就大小十多門炮，其中一多半的射程都不足以威脅到江面上的海漢艦隊。

  顏楚傑認為這應該不單是大明兵工水平停滯不前的原因，畢竟有跡象表明，大明這些年也偷偷摸摸通過各種渠道，買了不少海漢裝備回去仿造。

  原因也很簡單，停靠在江面上這一排戰艦的艦炮數量，遠在東邊陸軍陣地的火炮數量之上。雖然大部分艦炮的射程都不足兩裡，但用來打擊近岸一側的城牆卻也已經足夠了。

  來自東側戰線的炮擊頻率雖然沒那麽高，但幾門專門用於破城的大口徑火炮還是給守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而舟山號前後甲板上的主炮，其射程和威力更是強大，徑直瞄準了城北建在高處的府衙等官署集中的區域一通炮轟。

  海漢軍的進攻方向展示得非常明確，就是鎮江城的東、北兩個方向。

  按照常識，戰船上火炮從江上根本難以對鎮江城造成威脅，北側的城牆防線對付登陸敵軍已經夠用了。而海漢的武裝艦隊一向在海上活動，極少會進入內河，所以在此之前，沒人會去考慮海漢艦隊在長江上炮轟鎮江城的離奇場景。

  辰時三刻，城東的海漢軍陣中升起一發焰火，直衝數十丈高，然後在空中轟然炸響，閃現出一片紅色火光。

  雖然最終還是以比較低的傷亡代價拿下了象山，但顏楚傑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變得輕松。

  天色已晚，再連夜趕去打鎮江城已經不太現實，顏楚傑便下令在象山扎營，待明日再繼續向鎮江城進軍。

  只有兩門射程較遠的大炮，在接連開了七八炮之後，竟然幸運地打中了一艘海漢戰艦的桅杆，引發了城頭上的一片歡呼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戰場上繳獲的武器來看，明軍的裝備水平似乎沒有什麽明顯的進化，火器方面依然還是舊式的燧發槍和小口徑前膛炮為主，僅憑這些武器顯然還是難以與海漢軍正面對抗。

  從城北的定波門到長江江岸，距離僅有一裡左右，這也就意味著鎮江城的北線，都處於江面上這些海漢戰艦的打擊范圍之內。

  不過海漢軍的報復轉瞬即至，立刻向這兩個有威脅的炮位進行集火打擊，片刻之後便被接踵飛來的炮彈擊毀。

  而定波門上的城樓也很快被炮擊引燃，滾滾黑煙升騰而起，估計全鎮江城都能看到。

  但以大明的財政狀況， 即便做到窮兵黷武的程度，恐怕也很難滿足組建全火器部隊的裝備需求和日常消耗，頂多能勉強弄出幾支規模有限的精兵。

  而拔營離開象山的明軍，也很快趕到了城東。

  翌日，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守在鎮江城頭上的明軍便赫然發現，城北的江面上出現了大批海漢戰艦。

  如果不是城外建有側面進出的甕城，這第一波的炮擊就足以讓鎮江城的城門飛上天了。

  大部分的明軍都從未經歷過這樣一邊倒的炮擊，眼見城牆上的建築一一被炮彈點名，塌的塌，燃的燃，更是不敢再露頭了。

  待城頭的火力和工事被摧毀殆盡，步兵才正式登場，向鎮江城發起攻擊。

  明軍只能強行回到城牆上，準備迎擊攻城的海漢軍。但他們所見到的並不是架上城頭的長梯，而是城外一裡左右的地方，架設起了數個高台，其高度已經超過了城牆一大截。高台之上影影綽綽，似乎還有人在上邊活動。

  那是海漢軍中的狙擊手，他們利用手中的高精度武器，開始收割城牆上的軍官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