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良說,你和新陵大酒店聯系一下,我們直接過去。叫其他人都回去吧,晚上就不安排活動了。唐小舟怎麽安排?肯定還得由市委辦安排。唐小舟拿起電話,撥通張順焱,說,直接到新陵大酒店,趙書記說,晚上不安排活動。到達新陵大酒店,唐小舟立即站起來,等待趙德良下車。可趙德良坐在那裡沒動,對已經站到他身邊的徐易江說,你去看看房間安排在哪裡。徐易江下車,張順焱劉成雨他們大概以為趙德良隨後會下來,迎在門口。趙德良沒動,車上其他人,不好在趙德良前面下去,也都等在車上。趙德良對唐小舟說,你讓其他人都下去吧。其他人陸續下車,車下的張順焱劉成雨異常尷尬。下去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身份的,作為地方首長,他們不得不和這些人握手。這種做法很危險,趙德良如果此時下來,他們就會手忙腳亂,而且有輕視趙德良之嫌。下面有很多攝影機對著車門口呢,這樣的鏡頭拍下來,誰都不敢播出。張順焱又不敢不和先下來的人握手,人家也是一方大員,理論上和他們平級或者低半級,怎麽說,也是省裡下來的領導。張順焱和劉成雨的尷尬還在於,除了等在車下,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肯定不能上車,雖然上車可以理解成請領導下車,另一方面,也可理解成逼領導下車。如果這樣做了,領導仍然不下車,事情就僵了。徐易江拿到了房卡,重新上車。因為是陪首長下來,車上的這些人,雖然也都是領導,畢竟不好將秘書帶在身邊。他們隻好自己取行李,再下車,速度便慢。此時,車上還有幾個人,正鈴著行李準備下車。所有人都看到徐易江拿著房卡下來了,正準備下車的人,便向旁邊讓了讓。徐易江上車後,他們並沒有急著下,而是等一等趙德良,看他的行動。趙德良見到徐易江,隨即起身。其他沒下車的人,見趙德良起身了,便沒有動作,站在那裡等著。趙德良也沒有禮讓,他的位子離車門最近,邁動步子,就到了門口。唐小舟早已經跨步過去,跟在他的身後。張順焱和劉成雨等人,正在和省裡的其他領導握手,猛然見趙德良出現在門口,極其匆忙地松開了正在握的手,迅速搶向車門前。因為趙德良沒有主動伸出手,張順焱不好將自己的手先伸出來,只是擺在那裡,做著隨時伸手的準備,嘴裡說,趙書記辛苦了。劉成雨正和組織部副部長文舒握手和談話,手還握著,話沒有談完,見趙德良下來了,不得不將談了半句的話收了,手也抽出來,迅速迎上來。
趙德良並沒有和任何人握手,甚至都沒有停下來,只是向前走的時候,揮了揮手,說,大家都辛苦了,今晚不安排活動,都回吧。雖然他叫大家都回,可誰敢回?趙德良向前走,徐易江和唐小舟跟在後面,張順焱和劉成雨走在趙德良身邊。兩人的表情非常尷尬,臉上掛著笑,心裡大概正苦,這笑就不是笑了,比哭好不了多少。趙德良也不理他們,一直向前走,進入大堂後,才問徐易江,哪個房間?徐易江說,在七樓。趙德良說,我們去房間吧。張順焱已經搶先一步,走到了電梯前。早已經有服務員在電梯口等著。張順眾用一隻手按著電梯門,恭敬地說,趙書記,請進。趙德良甚至沒有看他一眼,跨進電梯。唐小舟和徐易江跟進去,張順焱和劉成雨也跟著跨進了電梯。張順焱站的位笠離按鈕最近,
他立即按下了七號鍵。電梯到了七樓,門開後,張順焱立即用一隻手按住門,伸出另一隻手,做出請的動作。唐小舟還真是佩服張順焱的忍勁。不能不說,趙德良和張順焱,其實是在進行一場暗中較量,兩人都在使力,只不過這種力,外人看不出來。再深入地想一想,身在官場,哪一天不是在權力的巨大壓力之下生活?人們喜歡用討生活這個詞,其實哪一種形態,都是在討生活。生活是不易的,終究能夠討到什麽樣的生活,取決於自我的修為。張順焱在修為,唐小舟在修為,趙德良也在修為,所有人都在修為,區別只是一個度。進入房間,趙德良仍然不理兩人,對徐易江說,易江,你看一看水,我洗澡。說著,他並沒有在客廳停留,直接跨進了臥室。徐易江進入衛生間試水,唐小舟隻好站在客廳。一方面,這裡有兩個地方大員,他不好將人家扔下不管。另一方面,行李還落在後面,他要在這裡等行李。搬運行李的事,通常是汪敬成處理,當然,汪敬成也不用親自搬,陵丘市委辦一定會安排相應的人乾這件事。只不過,電梯要優先趙德良,一時沒有跟上而已。房間是套間,趙德良已經走進了臥室,張順焱和劉成雨還留在外面。唐小舟對他們說,等一下,你們和趙書記打了招呼,就回去吧。今天忙了一整天,發表了好幾場演講,估計累得夠嗆。別的事,明天再說吧。張順焱說,那好,有機會,請唐主任一定替我們關言幾句。唐小舟說,我心裡有數,張書記你就放心好了。
同時,唐小舟又在想,趙德良已經進入臥室,那裡算是私人空間了,除了徐易江和唐小舟,在沒有得到趙德良邀請的情況下,沒有人敢進那裡。趙德良如果不出來,他們怎麽去告別?不辭而別,肯定是不行的。這時候不告別,趙德良一旦進入衛生間洗澡,就更不可能離開了。等趙德良洗完澡?說不定那時,趙德良仍然不出來,直接關了門睡覺,他們就更加尷尬。唐小舟正想幫他們找個告別的機會,市委辦的人在汪敬成的帶領下,送行李來了。張順焱很靈活,立即搶過去,將趙德良的行李箱接過來。劉成雨立即明白了,可他晚了一步,趙德良只有一個行李箱,還有一個公事包,一直由徐易江拿著,早已經進門。門外走道上,還放著幾樣行李,那是唐小舟、徐易江以及汪敬成的。劉成雨顧不得許多,幾步跨到門口,提起一個行李箱,立即返回。他提的是唐小舟的行李。借著送行李的機會,張順焱和劉成雨進了臥室,唐小舟也跟了進去。趙德良正站在窗前,窗簾已經拉開,他似乎是在看陵丘市的夜景。張順焱將行李放下,對趙德良說了一番話。張順焱說,請趙書記早點休息吧,我和成雨市長先告辭了。明天早晨八點早餐,到時候,我來請趙書記。趙德良始終背對著他們,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沒有絲毫動作,也沒有丁點聲音。唐小舟知道,自己如果不出面,大家都尷尬。他於是說,張書記劉市長,時間不早了,你們請回吧。張順焱和劉成雨分別說,請趙書記早點休息,我們走了。然後退出。趁著送他們的機會,唐小舟又將自己的行李箱提了出來,放在客廳裡。和趙德良在一起久了,對於趙德良的諸多方面,唐小舟是非常熟悉的。他有一種預感,這次來陵丘,趙德良大概不會按常理出牌,一定會搞出什麽新動作。仔細想一想,其實也不需要太大的新動作, 只要稍稍改變一下安排,下面就會驚慌失措。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唐小舟和徐易江差不多前後腳進入趙德良的房間,趙德良說,我們不吃他們的早餐了。陵丘的早餐有什麽特點,你們清廷嗎?徐易江中學的時候在陵丘讀過書,對陵丘人的生活比較了解。他說,陵丘的早餐,大概是全省最沒有特點的。以前的陵丘,主要以兩類人為主,一類是農民,一類是商販,這兩類人,一大早都要乾活,早餐就不講究,隻管吃飽。所以,陵丘的早餐就有一個習慣,吃湯飯。趙德良問,湯飯是什麽飯?
徐易江說,陵丘人也不叫湯飯,讀音是燙,第四聲,也可能就叫燙飯。頭天晚上剩些飯,第二天早晨用開水一燙,就著一點威菜吃。雖然沒什麽營養,但和稀飯之類的相比,經餓。其他的早餐食物,是近二三十年,由外地傳過來的。唐小舟說,這有點像溫州人啊,他們喜歡這樣吃。趙德良說,既然這樣,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吃點吧。哪裡人多,我們就去哪裡唐小舟說,張書記剛才給我發過短信,他已經等在樓下大堂。趙德良問,他們的早餐安排在幾樓?唐小舟說,在二樓。趙德良說,你下去看看,有沒有後門。唐小舟下去轉了一圈,發現這家酒店有新舊兩幢樓,四樓有一通道,恰好將兩幢樓連在一起。唐小舟問了一下服務員,舊樓面對的是另一條街,不在同一個方向,新樓面對的這條街,根本看不到那邊的情形。唐小舟於是給徐易江打電話,叫他們乘電梯下到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