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啟動後,趙德良問起遊書記的情況。雷主任匯報說,情況不是太好,昨天第二次做了CT,肝髒充滿了癌細胞,已經擴散了。
趙德良說,遊傑同志在北京治病,你們駐京辦要把相關工作安排好。
雷主任說,已經作了安排。
吃過早餐,大家一起去醫院。遊傑並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甚至還在抽煙。他的臉色很難看,蠟黃蠟黃的,有一種青黑色,從內向外泛出來,皮膚很乾澀。看了他這張臉,很容易理解算命先生所說的面帶煞氣是什麽樣的氣。
遊傑住的是高乾病房,房間很大,設施非常豪華。唐小舟已經無數次看過高級幹部住院的場景,遊傑的這個病房,算是最清靜的了。病房裡,除了遊傑的妻子、肖斯言以及護士,再沒有別人。病房裡也沒見到滿屋子的鮮花,更沒有堆滿的禮品。唐小舟明白了,官場就是這麽現實,並不一定人走茶涼,許多時候,人未走,茶就已經涼了。醫生已經得出結論,遊傑的生命大概還有半年,別說遊傑已經向省委以及中央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辭去職務,就算不辭職,也不會有時間精力回到雍州問政了,他的意見,對於江南官場,影響已經非常之小,沒有人趕到北京來看他,也就可以想象。
趙德良陪著遊傑坐著,問了一些情況,諸如感覺怎麽樣,采取了哪些措施之類。
唐小舟知道,趙德良和遊傑之間,可能有些話需要談,便向肖斯言使了個眼色。肖斯言會意,和唐小舟一起向外走。雷主任還想留在裡面,畢竟,兩位書記所談,可能涉及江南省高層秘密,這樣的秘密非常值錢。王麗媛見雷主任未動,不知道怎麽辦,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唐小舟經過雷主任身邊時,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不好再留在那裡,跟著退了出來。
走道上有一排椅子,幾個人便坐在那裡。
唐小舟問肖斯言,遊書記的病情到底怎麽樣?
肖斯言說,希望很小,已經進行了兩次專家會診,意見非常一致,估計能活半年。雖然沒向遊書記完全說明,他顯然已經猜到了,情緒很不好,極其悲觀。
唐小舟問,省裡每年都組織幹部體檢,為什麽一直沒有發現?
肖斯言說,遊書記是個老病號,幾十年肝病史,一直采取保守治療,從來沒有斷過藥。雖說省委辦公廳每年組織幹部檢查身體,可每次檢查,遊書記都放棄了肚部檢查這一環節,他可能害怕查出問題。
唐小舟想,
恐怕不僅僅是怕查出問題。作為京管幹部,他們的健康狀況,是要呈報中組部的。中組部如果知道遊傑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可能考慮不再讓他擔任重要職務,更沒有可能升遷。這就像官場腐敗現象,那些瞞著大家悄悄腐敗的,要麽是新手,要麽是極少數,絕大多數腐敗官員,不僅整個官場,就是民間,也都十分清楚。但是,沒有一道程序保障將這類官員阻截在官場之外,因此,只剩下最後一道關,也就是鬼門關。只有等這位官員被宣布得了癌症,無法醫治,才將這個毒瘤割掉。
唐小舟說,年前看過遊書記,臉色沒有這麽難看啊。
雷主任說,應該是藥物的作用吧。治癌症的藥物,很多具有毒性,以毒攻毒嘛。
唐小舟問,都有些什麽人來看過遊書記?
肖斯言擺了擺頭,說,中央幾個部門來看過了。
唐小舟問,省裡呢?
肖斯言說,省裡只有辦公廳代表省委來看了一下就走了,再就是雷主任他們安排的人。
後來,唐小舟才知道,他們在北京的這段時間,省領導中,分別有常務副省長彭清源、政法委書記羅先暉、副省長尹越在北京,他們並沒有來看遊傑。此前,還有宣傳部長丁應平、雍州市委書記周昕若、副省長楊厚明等來過北京,同樣沒有去看遊傑。後來陸續到京的領導還有夏春和、馬昭武、余丹鴻、溫瑞隆等人,他們也都沒有看望遊傑。元宵節過後不久,陳運達也到了北京,參加一個會議,只有他到醫院轉了一圈。
趙德良和遊傑的會談時間很短,只有二十幾分鍾,接下來去了中組部。唐小舟恍然大悟,不僅其他人在跑官,趙德良也在跑官。別人是在為自己跑官帽,趙德良卻是在跑安排官帽的權力。難怪春節期間他在省裡那麽多事都擱置了, 要急匆匆趕到北京來,他要跑的這個官,事關江南省未來的政局,意義非同一般。
趙德良進了中組部,唐小舟坐在汽車上等。這時接到一個電話,是池仁綱打來的。池仁綱對唐小舟說,我現在在國辦,武蒙同志想請趙書記吃個飯。
唐小舟暗吃一驚,武蒙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當初,唐小舟在複旦大學讀書,就聽到過武蒙的名聲。唐小舟是大一學生,武蒙已經大三,唐小舟進入大三的時候,武蒙已經去了北京。唐小舟也迷惑,池仁綱不是暗示說,他來北京,是為了看望房下的侄兒嗎?那至少也應該是江南人吧。可武蒙並不是江南人呀,他們又是怎麽扯上關系的?
就像各市委書記市長爭相交結自己一樣,各省委書記省長,爭相交結的對象是武蒙。和武蒙一起吃餐飯,恐怕是書記省長們夢寐以求的,數載難逢,機會難得。趙德良應該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因此,他問,什麽時間?
池仁綱說,武蒙同志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地點由我們定。
唐小舟說,那好,你手機別關了,我和趙書記匯報後,再同你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