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汴梁、宣德門。
這是宋朝皇廷大內的門戶,高大雄偉、巍峨壯麗,乃是一幢門樓合一的建築,論地位就似地球上華夏國帝都的天/安門。
宣德門又稱宣德樓,門前建有開闊的廣場,朝廷凡有重大慶典,大抵都在此門中舉行。比如上元燈會,就連官家都會登上樓閣、與民同樂。任憑是文官武將、達官貴人,進入宣德門中,按規都須下馬步行。
神宗熙寧年間,“拗相公”王安石就因為縱馬宣德門中,鬧出一場震動天下的案件;半個世紀後,宣德門再次迎來不平靜,要經歷更為波瀾壯闊的風雲事件。
宣德門外,近百名儒生排成數列,都整整齊齊跪在宣德門外,連續五體投地的叩拜,將額頭皆磕出血來;他們身後,簇擁著數萬之眾東京城中軍民,群情激昂,滿懷悲憤,把城門外豎立的等聞鼓,敲得都快碎了。
“求請聖上,賜予百姓們兵器及糧食,我等願意誓死保衛東京,與金狗去拚個魚死網破。”
城樓上的禁軍,已然高度戒備,刀劍斧鉞,箭矢炮火,都直指城下,隻待軍民失控,就要血腥鎮壓。官軍為首將領名喚范瓊,官拜京城四壁都巡檢使,乃是張邦昌的同黨,有名的外戰外行、內戰內行;對抗金人、畏縮如鼠;鎮壓百姓,凶惡如豺。
當日徽宗退位南巡,路遇百姓攔阻車駕,正是這位范都巡檢使挺身而出,親自揮劍砍斷攀禦輦百姓的手臂,一路殺戮,才保駕成功離開東京。
開封城中有義士吳革,欲秘組義軍抗擊金兵,被范瓊得知消息,佯裝同情、詐稱支持,待義軍放下武器後,范瓊下令從後襲擊,當夜殺死義軍百余人,並滅吳革全家滿門。
此時,范瓊等不來同黨張邦昌的消息,正在焦燥,眼見宣德門外的百姓越鬧越凶,聲音越喊越響,他的忍耐心越來越低,殺氣也越來越重。
“放屁,都是些亂臣賊子,若將兵器分給你們,就怕你等都不去打金人,轉過頭來都造反了。寧可讓金兵打進來,也絕不能讓你等賊廝鳥得逞。”
城下百姓磕頭、敲鼓、哭嚎、叫喊,既都感動不了城樓上奸臣的鐵石心腸,也沒有辦法將聲音傳送到躲在金闕中的欽宗天子耳中。
正在局面僵持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小小少年,看年齡不過十二三歲,身高卻長過八尺;長發披肩,面如冠玉,虎頭虎腦,氣宇軒昂,卻似天神下凡一般。
小小少年開口說話道:“各位父老鄉親、叔叔伯伯,你們這般磕頭、跪拜、敲鼓,都不頂什麽用,宮裡官家不會理會我等。依小子之見,不如闖進宣德門,自行去裡面禁軍庫房取兵器、糧草,來日金賊打進來,也好保家自衛。”
有百姓疑問道:“宣德門緊閉,官家不開,我等如何進去?”
少年笑道:“他們若不開門,我們難道就不能將這宣德門給自行砸開來。”言罷,他轉身隱入人群內,不多時回來,掌中已然多了一柄長柄利斧。
少年龍行虎步,行走如飛,動作迅捷無比,開封軍民壯其勇烈,一邊讓開道路,一邊呐喊助威;在眾人矚目之中,他直奔到了宣德門跟前。
城上范瓊見少年抱斧而來,忍不住譏笑,心說哪來的不知死活的愚昧小賊,封鎖宣德門的是一道千斤巨閘,堅厚無匹,隻憑尋常斧頭,如何能夠劈開?
所以凶狠殘暴的范瓊沒有阻攔,任由少年行到宣德門前,想等著看他的笑話;不過意料中的笑話並沒有等到,只等來一陣巨大的震撼感。
少年雙臂高舉斧頭,迎面一斧剁在千斤閘上,
只聽金石交鳴一聲刺耳的巨響,隨即火星亂射、鐵屑翻飛。整座宣德門吃這一斧,都開始搖撼,震蕩蔓延,連城樓都抖了。范瓊滿頭都冒冷汗,閃電般意識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這個少年力大無窮,非比尋常,怕是楚霸王、李元霸、李存孝復活,也不過如此。
少年一斧建功,正待再繼續用力,范瓊已從驚慌失措中蘇醒,他發出餓狼般的嘶吼,戟指城下,指揮起禁軍中的弓箭手們:
“眾將士,與我亂箭齊射,射死城下這個小賊!”
城上的禁軍兵將,都是范瓊心腹,多層隨他殺人放火、鎮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一見主公下令,都拉挽弓弦,萬箭齊發,直奔著少年射去。
少年雖然神力驚人,但到底年歲幼小,沒經歷過真正的戰場廝殺,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直望著滿天箭矢射來傻眼。
城下百姓看了無不色變,驚惶失措,紛紛怒吼道:“狗官,休要暗箭傷人!”
千鈞一發的關頭,長空上驚現一道金色刀芒,風馳電掣般飛行到了宣德門前,讓開封軍民、眾多父老百姓的無數雙眼睛,看得清楚分明:
那是一把騰空飛行的寶刀,在寶刀上踏著一個銅澆鐵鑄般的白衣人,他衝到少年跟前,迎著漫天箭雨,沉著從容,綽起一杆丈八長的蘸金蛇矛。
斷腸龍絕翼!
一條金色神龍,從槍刃中爆出,蜿蜒翻滾,張牙舞爪,洶湧澎湃的盤旋而上,護住了宣德門下揮斧少年的身體。所有一應射來利箭,都在神龍虛影下铩羽而歸,被紛紛擊折落地。
楊燁駕馭寶刀,從空中杳然踏落,緩步走到了少年面前,輕聲勸慰道:“好孩子,楊某來遲,卻累你受了驚嚇。”
方才揮槍擋箭之時,楊燁暗中用神眼偵查術探了這位少年,已知曉了其來歷:少年姓高名寵,系出名門,乃是大宋開國四大將門開平王高懷德的後人。
不是說嶽全傳裡的嶽家軍中第一條好漢,怎有一斧撼動宣德門的神力?
不過此時的高寵還未到霸氣無敵的時候,一雙明眸望著楊燁,滿是崇拜的神態,憨聲憨氣地道:“大叔,你莫不是天外來的神仙,是專門來拯救我們大宋百姓的?”
楊燁這一下以神仙手段驚豔登場,不僅讓小高寵見後拜服,也徹底震撼住了開封城的軍民們,只見數萬人盡皆跪伏在地,口中齊喚“拜見仙人”!
與此同時,一支浩浩蕩蕩的奇怪隊伍,由遠及近昂步行來:隊列中有男有女,有僧有道,既有鏖戰歸來的百戰傷兵,也有虎背熊腰的彪悍勇士,但最引入注目的,卻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個童男童女。
就隨著這支隊伍,走進宣德門的廣場,楊燁開始施展《北溟心經》中獨特的傳音術“厲聲奪魄”,將他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送出去,直達到每位百姓耳中:
“各位父老鄉親,楊某尋常山野之人,並非是什麽仙人,不過懂點武藝,知些禦劍之術罷了;如今金人暴虐,侵我中華,焚我家園,毀我社稷,更要剜我族同胞的孩兒的心肝用藥;此等奇恥大辱,但凡血性男兒,何人能忍?”
“楊某不才,昨日就領著七千好漢,夜踹金營,歃血奮戰,終將孩子們,都從虎口中解救出來。可今日清晨,大宋朝的太師張邦昌,居然奉著聖命,要將這些孩子,都捉回去還給金人,任由爾等剜心做藥!”
“天子乃臣之元首,作民之父母,自當愛萬民子女,如同骨肉,卻怎可棄之如履,任由他們被異族屠戮?楊某此來,不為別事,隻想親口問問官家,你是否真想坐而待斃,任由番賊將我等百姓都殺絕了?”
城頭上范瓊聞言大怒,罵聲“反賊鬥膽,竟敢妄言君父”,綽起一支長矛,就向楊燁頭上擲去;楊燁仿佛背後生眼,輕舒猿臂,隨手一探,早將那支長矛接在手中。
“都是你這等賣國求榮、不要廉恥的奸臣,迷惑君王,我大宋朝才至今日的糜爛之局。那張邦昌已被我殺了,你這廝,也下去與他作伴!”
楊燁的話音剛落,旁邊站出了女飛衛陳麗卿,抖玉臂,拉挽弓弦,覷得分明,箭出如流星,范瓊咽喉早著一箭。
歸靈七寶刀也同時騰空而起,盤旋飛來,帶出刀芒,剁下范瓊的首級後,又回轉到楊燁手中。
范瓊殘暴不仁,殺人如麻,因此民憤極大,多年來百姓皆敢怒而不敢言,今日楊燁果斷殺之,直引得滿堂喝彩,人人積讚。
楊燁為驚動內廷,搖身一變,成了三丈三尺的大漢模樣,舉起手掌,施展出俠客行二十四式中最剛猛的一招拳法“救趙揮金錘”,連續數拳搗出,前後連貫,直如驚濤駭浪般勢不可擋,真似千百年前朱亥舞錐的俠魂重生。
“砰砰砰”,碩大堅固的千斤閘在楊燁剛猛掌力之下,漸漸層層崩潰,整座宣德門都受到振蕩,搖晃幅度比方才高寵揮斧劈門時更大。
伴隨著“哢嚓”的一聲巨響,千斤閘終於轟然倒塌,皇宮大內與民間百姓之間的通道被徹底打開了。
百姓如潮水般衝入,搶入禁軍庫房奪取武器並各種軍糧,有些膽氣壯的喊出口號,欲要拖出皇帝來問話。楊燁自然不答應,以天遁傳音魯智深、石寶等人,果斷武力製止。
可饒是楊燁弄出如許大的動靜,還是不見欽宗官家出來說話,只見禦林軍如臨大敵、蜂擁而出,結成陣勢防禦,遠看著如同天神般矗立面前的楊燁,直嚇得雙股顫栗,在腳下默默滴出水來。
看到近衛禦林軍如此孱弱,楊燁忍不住仰天歎息,就此徹底熄滅了爭取宋室力量共同抗金的美好願望,他再次施展“厲聲奪魄”傳音四方,號召全城百姓道:
“既然官家堅持不願接見我等草民,楊燁自不敢繼續勉強。如今,金兵還在城外肆虐,家國眼看將要塗炭。大宋天子雖棄之,但天不棄、地不棄,我開封百姓絕不自棄。”
“我大宋國土,每尺每寸,皆為前輩先人,千萬辛苦開墾所得,當為我宋人所有,豈容異族野心踐踏!如今我們已無路可退,無險可據,身後就是鄉土,背後即是親人。保衛東京,即是守家。”
“眾位兄弟,楊燁這便出行,將戰於宣化門外,誓與番賊玉碎。你們若有血性,都可跟來,與我等並肩抗敵。”
言罷,楊燁從宣德門前轉身,不再繼續多看大內皇廷中一眼,指揮著同行來的夥伴們、護著一千多名孩兒, 仰首闊步,徑直往宣化門而行。
在楊燁的隊伍後面,以高寵為首,連同太學生、東京百姓、護城軍士皆受感召,一個個怒發衝冠、慷慨激昂,三三兩兩、越聚越多,都紛紛自發的加入到出征隊列中。
絡繹不絕的隊伍行過鬧市,走出父子三人,默默無言加入行列,掌中各執兵刃,眼神中皆是視死如歸的壯烈。
楊燁認得他們,這是張叔夜、張立、張用父子三人,時窮節乃現,忠臣義士無論再受更多煎熬,照舊是忠心不敢、豪情不熄。
只有大內皇廷前的禦林軍們,繼續保留著呆若木雞、麻木不仁的表情,可能是徽宗、欽宗父子的懦弱無能傳染給這支部隊,使他們的膽量,還不及民間的婦女。
正在這時,只聽悉悉索索的古怪聲音在身後響起,禦林軍們驚訝的回頭,卻見皇宮裡的青年太監公公,不知道何時起都聚攏起來,每個都穿青色長袍,披墨色披風,掌中都提一柄三尺長劍。
為首一位公公,衝著禦林軍蔑視一笑:“你們這些有卵蛋的,都沒有血性,不敢出城去精忠報國;那就讓我們這些沒有鳥的,去代替你們去護衛皇城。”
眾太監齊聲道喏,一並發出陰陽怪氣的尖嘯,猶如鳴鏑,步伐如飛,直如流星趕月,都湧出皇城,去追趕楊燁的出征隊伍。
“咱家們要讓滿城百姓都看清楚了,太監斷鳥不斷志氣,太監胸懷鮮血不冷,我們也懂得何謂——保家衛國!”
男兒壯志踏雄關,闖千山,蕩胡虜,隻手補天裂!
此時此刻,開封城中、無論軍民,心中想得就只有兩個字:
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