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仁說完不再停留,摟著馬得草轉身就走。身後趙長興手提雙槍緊緊跟上,出門後趙二柱和趙黃河也是把手中的步槍一扔,拽出兩支盒子炮護衛左右。
這個陣形堪稱完美——正面有雷仁,他雖然此刻手中沒有拿槍,可只要雷仁心念一動,即算對方手裡有槍,雷仁也有把握搶先命中對方。而自己的背後和左右分別有趙大、柱子和黃河掩護,別說是還有馬得草在手裡充當擋箭牌,就算只有他們四個人,也能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當然,那就不是閑庭信步,而是落荒而逃了。
目送著雷仁出門遠去,周文強塌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一臉的茫然。此刻在周文強眼中,雷仁的背影變得無限高大,雖然旁邊還有數人,但在他的視野裡,就只剩下了雷仁一個。雖然雷仁距離他越來越遠,但帶給周文強的那股壓迫感,卻仿佛越來越重。
可笑,自己還以為隨意走趟伊川拿回一個打火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沒成想竟是招惹了這麽一尊煞神,給自己無端惹來大禍。這個事本來自己壓根就不知道實情,可此刻聽謝國強的說法,竟是他跟重慶方面在鬥法!
背後最大的那個王八蛋?這句話裡面透著玄機呀。嘿嘿,這個“最大”,到底是多大?只看人家捎句話就能讓丁旅座誠惶誠恐盡心辦差,不用說,那定然是一個龐然大物,大到自己無法想象。重慶、重慶,能在重慶有如此影響力的家族要收拾一個雷仁,竟把自己這種小蝦米給卷了進來,難道真是命中該當有此一劫?
至於謝國強說他是王八蛋……說得好,說得妙!簡直就是說到自己心窩裡去了!既然你個王八蛋有權有勢,那為啥不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輕描淡寫一句話,就為了一個土八路的小小連長?我呸!那個雷仁雖然不可怕,可他身後,有個如此恐怖的謝國強你們怎麽不知道!可恨啊,平白無故讓自己變成殘廢,我該上哪說理去?
謝國強竟然還讓我去找他報仇……哦,那是人家的客氣話,可不能當真。別人隨意客氣兩句說請你去他家吃飯,你要是真去了還不定多麽招人討厭。聽謝國強的意思,真要把他逼急了,那貨還真能摸到重慶去。嘿嘿,真是期待呀,要是重慶那個王八蛋咽不下這口氣,真跟謝大土匪死掐,可有好戲看了。
趟進這趟渾水裡,不論是重慶的那位還是眼前的這位,都絕不是自己可以招惹。這次隻丟了一隻眼睛兩根手指頭,已算是萬幸了。嗯,回去得跟旅座好好訴苦,不求他能幫我報仇,總也得讓他知道,我確實是盡力了。最好是能挑起重慶那位的怒火,不管最後他們誰輸誰贏,關老子屁事!嗯,先得把這個謝國強的底細打聽清楚了,才好回去跟旅座告狀。
自打雷仁一出門,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軍醫就急匆匆趕了進來,為周團座處理傷口。想著這些的同時,周文強已經被擔架抬到了伊川最好的醫院裡,連點滴都已經給掛上。
等醫生清理了周文強的眼睛打上一個補丁,又把手上的傷口給他縫合包扎好,周團座迫不及待地把醫生護士趕了出去,隻留下了張東升在病房裡。
一把拉住張東升的手緊了緊,周文強滿是感慨:“東升啊,這次的事情,哥哥都記在心裡了,往後有啥難處用得著哥哥的地方,隻管開口。”
可不是嗎?先為了自己被謝國強身後那個悍匪羞辱,又仗義出手幫自己剁掉了兩根手指頭,算是大恩了。有道是江湖兒女、恩怨分明,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報是小人。嗯,找個機會,還了他這個人情就是。
張東升趕忙謙遜幾句,連說是應當的。心下裡卻也是明白,眼前這位周團座,在雷仁的衝天怒火下還能保住一條小命,也算是福大命大了。這應該是雷哥看在林佩兒的面子上,不想搞得太僵才會如此吧。
“東升啊,你給我詳細說說這個謝國強,回去我好給你們姐夫一個交代。”
“哦,這個謝國強是東北軍出身,跟日本人從關外一直打到關內,現如今在黃頭嶺落草為寇。因為他最是吃不得虧,方圓幾百裡的日本人和偽軍都不願意去招惹他,怕他發神經。”張東升心裡感到好笑,卻也明白不能把雷仁的身份泄漏出去,否則不但八路軍6分區要遭殃,自己姨夫的3營也沒有好果子吃。
“那他跟那個雷仁又是什麽關系?”
張東升裝模作樣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這個我們真不清楚。那個雷仁你也知道,一收到咱的消息,連夜就把打火機給送了回來。只是這個謝國強為何要如此力挺雷仁,我也是覺得納悶啊。”
“那個雷仁你們認識?”
“只是見過幾次面,談不上有多熟。”
周文強沉默了一會,又把那隻獨眼看向了張東升:“東升,你說這個事情會不會是雷仁搞的鬼。他一方面把火機送回來,一方面又通知了謝國強,兩邊都不得罪,任由我們去和土匪結梁子?”
張東升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會。你想想,以謝國強的強勢霸道,豈是雷仁一個土八路的小連長能夠指使得動?我估摸著,這應該是謝國強自己的主意。”
“可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一個打火機而已,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能讓這三方都如此著緊吧。”可憐的周團座,自身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不知道,你和姐夫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們就更別提了。這個打火機裡面,肯定有什麽天大的隱秘,不是我們能夠插得進手的。”
周文強用完好的右手猛力地揉搓著兩邊的太陽穴,把眉頭擰成了一個鐵疙瘩:“不好辦啊……東升,你幫我想想,回去該跟旅座怎麽說這個事情?”
就等著你開口呢!張東升假意想了半天,才湊到周文強耳邊,把他早就考慮成熟的計劃說了出來。
“團座,這個事情不用想,咱就實話實說。回去你就跟姐夫這樣交代:雷仁還算懂事,接到消息立馬就把打火機給送了回來。可這事不知怎麽讓謝國強知道了,於是帶人跑來搶走了打火機,還打傷了你。”
周團座詫異地看著張東升:“可這樣一來,不就把那個雷仁給撇得乾乾淨淨?豈不是太便宜這小子了!”
“哎呀我的團座,這不是把雷仁撇乾淨,是為了把咱從這個泥潭裡拔出來啊!你想想,如果不是雷仁通風報信,謝國強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接到消息,連夜趕來把那個打火機給搶了回去?以他和謝胡子的關系,咱要真是去找雷仁的麻煩,那就是打了謝國強的臉,你說謝胡子會不會放過你?他真要是一時火起跑去賈父灣……”
偷偷瞄了一眼周文強,張東升繼續幫著雷哥瞞天過海:“再說了,雷仁一個小小的八路連長,咱還真不用拿他當盤正菜。只要提防那個悍匪就行。八路不敢跟咱搞摩擦,謝家寨不一樣,他們是土匪,天不怕地不怕,有奶的就是娘。可現在看來,謝國強顯然是把雷仁當成了他的親娘。”
周文強長歎一聲:“是啊,以他的身手,真要是被豬油蒙了心跑去賈父灣,絕對是一樁天大的禍事!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張東升見明顯是說動了周文強,更是趁熱打鐵:“不但我們2團不能去招惹謝胡子,你回去還要跟姐夫講清楚,讓他把情況如實向上峰匯報就行,千萬別把這個天大的麻煩惹上身。咱就任由重慶、謝家寨、土八路三家去打個頭破血流,哪方都不得罪,等著撿便宜不是更好?”
周文強就拍了拍張東升的肩膀,也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顯然是認同了張東升所講的道理。
張東升終於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其實在他心裡,還真不是一心一意為了雷仁不暴露身份, 而是完全站在自身利益的角度,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這次不能把周文強糊弄過去,讓他真的去找了雷仁的麻煩,以那個煞星的性格,定不會再次放過他。可雷仁一旦真的乾掉了周文強,那就是捅破天了,誰也壓不住!
周文強是個啥人?自己和姨夫與他打了四年交道,又豈會不知?這貨平日裡就是一隻笑面虎,吃完人從來不吐骨頭。這次在雷仁手裡吃了這麽一個大虧,不把他徹底安撫住,此人必定是睚疵必報。只看他一直想揪著雷仁不放,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唉,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站在雷仁的角度,幫他來考慮問題。首先就是不能讓周文強去惹雷仁,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把謝國強的本事吹到天上去,也就成了最為妥當的圓謊理由。
周文強已經親身領教過了“謝國強”的厲害,以謝國強為要挾,他想必能安分下來,熄了再去找雷仁麻煩的心思。而只要他不去招惹雷仁,這場打火機風波就算暫時平息。至於林老爺子那裡會怎樣來處理這個事情,那就不關咱的事了,大神掐架,小鬼回避,亙古不變的真理。
雷哥呀雷哥,這次雖是咱先對不住你,可我幫你圓了這個天大的謊言,也算是將功贖罪了。既然東西你已經搶了回去,又出了這口惡氣,只求你看在往日裡的情分上,放過3營吧。
想來雷哥身邊有黃河,還有那個無恥的趙隊副幫著說話,自己和姨夫這一劫,應是能夠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