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值不值得,若是為大少爺,那她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大少奶奶滅了她的希望,還要這樣利用她,她不甘心。
正巧,鎮上有位鄉紳街坊老爺子六十大壽,請了方家。圓兒擬定了壽禮的單子,吩咐人預備了,到日子去恭賀。單子上有六十壽桃,按以前方家舊例,這個不從鎮上采辦,都是方家廚子製作。不是舍不得錢,而是外面做的不如方家自己做的精致。
隻這一件小事,便可看出方家行事講究。
這壽桃便被安排到廚房,叫廚子做出來。
然廚房的買辦剛被清啞給攆了,在廚房負責的那位媽媽又和樊林家的有親,於是借口沒有合適的材料,推諉起來。
圓兒那兩日隨方初和清啞去清園了,外院執事人和樊媽媽等人互相勾連,也跟著推諉,這點子小事竟然派不下去。
赤心自然明白其中緣故,也不點破,勸說不動的情形下,便將這差事壓給了廚房一個叫彩兒的丫頭,命她即刻買材料、蒸壽桃。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彩兒沒有做壽桃的桃汁,又使喚不動人,隻好忍氣吞聲,自己掏錢去買了桃蜜餞來熬煮,連夜蒸壽桃饅頭。她原在廚房打下手,因為勤勉,學了一身手藝,好歹把這事完成了。
赤心在最後關頭才軟硬兼施,逼廚房媽媽來做壽桃。
誰知,彩兒居然自個弄完了,令她十分詫異。
她之前任憑眾人推諉,並非想把事情鬧大,不過是想引起清啞注意。等清啞問起時,她好向清啞回稟,說她有多難,使喚不動人,以此暗示清啞的獎賞措施不得人心,犯了眾怒。
清啞回來,立即有人對她回稟了這事。
清啞便叫了赤心來問。
赤心便將緣故道來。神情甚是無奈。還有些委屈。
然清啞並不聽她一家之言,將廚房媽媽、彩兒、外面買辦、帳房、圓兒等人一齊都叫了來,當面詢問因果。
等聽清了事由。清啞張口就問赤心:“你為何要派彩兒?”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彩兒職責內的事!
赤心欲言又止,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可她不能明說,若明說,一來容易得罪樊林家的一乾人;其二。她這是“吃柿子撿軟的捏”,清啞會怎麽看她?
她不回緣故。隻巧妙地又重述了一遍她奔波無果的經過。
清啞並不體諒她的難處,看她的目光極為懷疑。
不是懷疑她弄鬼,而是懷疑她的能力。
清啞覺得她無能,所以挑了最好欺負的彩兒來頂缸。若彩兒辦得好。這事就過了;若彩兒辦不好,便成了所有人的替罪羊。
清啞的目光令赤心羞愧不已。
正低頭不安,接下來的事更令她不知所措。
清啞先道:“彩兒以後管廚房。”
又對圓兒道:“你幫我再挑些人來。”
至於廚房的媽媽。她一揮手,說不要了。
那媽媽驚呆。張口就要嚎,圓兒早知清啞的脾性,立即命人將那媽媽拉出去,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
這裡,彩兒激動地上前,給清啞磕頭。
清啞命賞銀二十兩,一是彌補她買材料貼補的私房錢,二是為了獎賞鼓勵她這種先辦事、後扯皮的精神。
彩兒感激謝恩,說這是她的本分。
清啞道:“做好本分不容易。往後好好乾。”
彩兒忙應是,遂站起來,退到一旁。
圓兒便對清啞笑道:“少奶奶請放心,清園竹器坊的人家裡,許多人都養的女孩子。我早留意了,挑了不少出來,已經讓趙媽媽和蓮心在調教。等調教得懂規矩了,再挑上來伺候少奶奶。”
清啞便笑了,誇他:“圓兒你真能乾。”
怪不得方初總說他機靈,果然機靈。
圓兒飛速瞟了赤心一眼,然後謙虛道:“我有什麽能乾的!比我能乾的多的是。沒有我,還有旁人。少奶奶,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有錢還怕找不到踏實做事的人?那買辦回頭我就給換了,省得下回再出這樣的事。”
一席話說的清啞不住點頭。
她又親點了黃華和方虎二人,讓圓兒用。這二人都是她當日認人時特意留心的。沒理由,就是看他們順眼。還有這個彩兒也是當日留意的丫鬟之一,今日一看,果然不錯。可見她眼光還是很準的。
圓兒對那兩人有點印象,急忙答應,一面心下嘀咕:難道少奶奶私下調查過這些人的底細了?怎知道得這樣清楚!
赤心聽圓兒說“三條腿兩條腿”那話,渾身一顫。
清啞見她精神萎靡,想了想,道:“我讓蓮心回來幫你。”
赤心嘴唇抖動,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圓兒納罕地看向清啞——少奶奶這是真人不露相啊!
他剛才就準備提醒少奶奶,把蓮心從清園調回來,因想著往日赤心人還算不錯,才沒落井下石,誰知少奶奶自己想到了。
天地良心,清啞真不是故意打赤心臉面。
她因為在清園見蓮心伺候的很好,蓮心比赤心相貌略次一點,人卻穩重踏實,以前也是伺候方初的,所以她才要選蓮心回來和赤心分擔責任。赤心以前管著方初院裡的大小事,但那時方初沒成親,事情單調;現在成親了,開門立戶,事情多了許多,也複雜許多。瞧,那些老資格的仆人一鬧, 赤心就慌亂了。
所以,清啞調配人手再正常不過了。
可赤心卻無法淡定了,她意識到: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她將被蓮心或者其他什麽心給代替,別說留在大少爺身邊,留在方家都難。
因此,她果斷上前跪下,自請罰兩月的月銀,並向清啞保證:若再出現這樣事,不用少奶奶趕她走,她自己走。
清啞點頭道:“你也盡力了。就是不該派彩兒這事。”
赤心松了口氣,虧得後來逼廚房媽媽來做壽桃,才挽救自己。
因為有這件事在先,清啞上京前把家裡事都扔給她,她當然不覺得輕松,也絕不敢再冒險弄手段,隻好戰戰兢兢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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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霜露淒淒的秋景,清啞心情很期待、很雀躍,嘴角一直含笑,思緒卻飛往這次旅行的終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