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說什麽?”夏以彤含含糊糊的話,陸止俞聽不太清楚,更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姑娘,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家?”突然,夏以彤笑了,笑容冷冷。
“對,是家。”陸止俞又認真的說了一遍。
“放開我。”夏以彤推開了陸止俞。
“要不然,你隨我回府暫住一個晚上。”這種情況下,陸止俞不可能丟下夏以彤不管,怕她不放心,他又補了一句。“我不是什麽壞人,是鹽運使陸止俞,鹽運使衙門離這裡不遠。”
“別在那裡假惺惺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隻有我那麽傻,你說什麽都信。”夏以彤歇斯底裡的吼道。她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卻還要往裡面跳,直至粉身碎骨。
“燕無影,你是燕無影。”正面相對,陸止俞認出了夏以彤。
“沒有燕無影了,江湖上不會再有這個名字。”夏以彤痛苦的說道。
“告訴我,這塊玉佩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把那個小女孩怎麽樣了?說。”陸止俞左手抓著夏以彤的手腕,右手拿著那塊蓮花玉佩,月光折射之下,玉佩泛出瑩瑩的光澤。他衝著她大聲質問。
他不相信,曾經的那個小女孩會是今日的燕無影。
“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夏以彤癡癡的盯著那塊玉佩,有點神志不清的樣。
“死了?不可能。”陸止俞不信。“是你殺了她?”
“或許吧。”夏以彤道。
“你。”陸止俞咬牙切齒的瞪著夏以彤。
“你在難過嗎?為了她?”夏以彤朝陸止俞湊去,身體有些站不穩,左右輕晃著,卻是仔細的瞧著他。她時而憂鬱,時而又笑笑,表情很反覆。
見到夏以彤前,陸止俞有過很多的假設,可老天偏偏那麽殘忍,事實總是最殘酷的那一種。面對此時的夏以彤,陸止俞的憎恨多於同情,他感受不到她眼裡的痛,只看到她面容裡的嘲笑。為什麽,天下會有那麽多冷血的人?甚至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他恨,可然後呢?殺了夏以彤嗎?為那些死在她手裡的性命報仇?陸止俞憤怒之下,甩脫了抓住夏以彤的手。
原本就搖搖晃晃的夏以彤,在外力的作用下,身體一傾斜,竟又倒向了陸止俞。
“那天晚上,也下著雨,她一個人蹲在牆角,雙臂緊緊的抱著身子,好冷,好冷……”像是又回到了那個晚上,倒進陸止俞懷裡的夏以彤,一直重複著最後兩個字。好冷,她好冷。
“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對不對?”陸止俞扶住了夏以彤,他能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
沒有回答,陸止俞隻覺胸前的衣襟被什麽沾濕了,溫溫的,又有些涼。沒有經得夏以彤同意,陸止俞右手攀住她的後背,左手穿過她的膝蓋,強行把她橫抱了起來,沿著返回鹽運使衙門最近的路回去。
他不知道,過去的十二年裡,她都經歷了些什麽。他也不知道,她怎麽成了一個殺手。但是,有他在,他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
隻是那時的他們,不論是陸止俞還是夏以彤,都沒有料到,由那塊蓮花玉佩引起的相逢,又將引來一場更大的風波。
命運裡的相遇和重逢,是緣,還是孽?
一路上,夏以彤安靜的躺在陸止俞的懷裡,一句話也沒有再說。直到一道厚門被打開,她清清楚楚看到牌匾上漆金的五個大字,“鹽運使衙門”。許久之後,夏以彤嘴角劃開一抹冰冷的笑,濃鬱的夜色裡,亦是幾分詭異。
還是那間房,陸止俞推開房門,人卻沒有進去。房間裡面,床鋪凌亂,一半的被褥垂落在地面,乾淨的被面上還清晰的留有幾處指痕,可想而知她初醒時的痛苦。
“大人,我把房間整理一下。”跟在一旁的沛兒進到房間,撿起垂落到地上的被子,很快把床鋪整理好了。
“沛兒,你在這照看著,有什麽事通知我。”陸止俞把夏以彤放到床鋪上,替她掩好被褥,才對沛兒交代道。
“是。”沛兒應著。
再看了看夏以彤,陸止俞合上房門,走了出去。
“姑娘。”沛兒想問夏以彤有什麽需要,剛開口,卻被夏以彤打斷了。
“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呆著。”夏以彤沒有看沛兒,說道。
“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叫我。”沛兒有些放心不下,但還是出去了。
昏黑、沉寂的夜最易催眠,夏以彤卻是一夜未眠。房間裡,一盞燈點到天亮,她卻是一動不動的端坐在床邊,就那樣過了一夜。
同一時間,去了書房的陸止俞也是一整晚沒睡。他站在書桌旁,桌上幾冊行文的左邊,疊放著六枚燕子鏢,燭光映照下,鋒利的鏢身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旋風,去查一下燕無影這個人,尤其是她的過去。”陸止俞的目光從燕子鏢上移開,對李旋風說道。
“大人,她可是燕無影,肅王府的人,你真要把她留在府裡?”李旋風不明白陸止俞到底是怎麽想的。先前,是不知道夏以彤的真實身份,救她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現在,已經確定夏以彤就是燕無影,不說殺了她,留她在府裡絕對是個禍害,李旋風想不通陸止俞為什麽要怎麽做。
“從即刻起,她和肅王府再無任何關系,江湖上也不再有燕無影這個人。”陸止俞堅決的說道。
“可是。”李旋風還是不讚成這件事。
“她救過我一命。”陸止俞說道。
“和那塊蓮花玉佩有關?”今晚的陸止俞實在很反常,李旋風有幾分猜測。
“當年與佟叔失散,是她幫我躲過了江氏的追殺,我才活了下來。 ”陸止俞說道。那塊蓮花玉佩,就是那時候他留給那個小女孩的。
“大人,你確定是她?”對燕無影救過陸止俞一事,李旋風還是很驚訝。
“是她。”陸止俞很肯定。他想知道的是,是什麽令一個曾經那麽天真的小女孩,變成了冷血無情的女殺手。
“留下她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還有些事我們要查清楚。”李旋風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更何況救的還是陸止俞,不過,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而且,還有件事他始終想不明白。“大人,你覺不覺得,燕無影還活著這件事很奇怪。江予辰做事向來謹慎,滴水不漏,他要殺燕無影滅口,她絕對不可能活下來。若說,江予辰偷梁換柱,欺騙世人,並沒有真的殺死燕無影,她身上的劇毒又要怎麽解釋?或者是,江予辰了另有圖謀?”
一整個晚上,陸止俞的注意力都在那塊蓮花玉佩上,然後,便是去找燕無影,李旋風這麽一說,細想,確實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衙門的官鹽被盜,燕無影又出現在南濱城的管轄范圍內,是巧合?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燕無影還活著,江予辰都不會放之不管。
“你派人去皇城,密切留意肅王府的動向。”陸止俞交代。
“是。”李旋風沉默了一會,才又道。“大人,她身上的毒?”
即使勉強留下燕無影,她身上所中之毒,也活不過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