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被皇上召見,這是第一次,不過鄭勳睿到翰林院當值不足三個月的時間,就有了這樣的機會,說起來是很不錯了,再說宮裡的太監,他一點都不熟悉,平日裡也沒有什麽交集,所以說想著單獨見到皇上,幾乎是沒有機會的。
進入乾清宮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空蕩蕩的,乾清宮裡沒有其他人,以前每次來的時候,這裡面都很是熱鬧,唯獨這一次非常的安靜。
皇上坐在禦輦上面,正在低頭看奏折,要說工作狂,非這位崇禎皇上莫屬,可惜如此的拚命做事情,最終還是成為了大明的末代皇帝。
“臣翰林修撰鄭勳睿,拜見皇上。”
“鄭愛卿平身。”
等到鄭勳睿站起來之後,皇上接著開口了。
“想必朕找你來,你也知道是什麽事情了,朕也沒有想到,消息傳播如此之快啊,京城各部門都知曉了,殿試狀元,影響還是頗大的,此事對諸多的新科進士,是很大的震動啊。”
鄭勳睿低著頭沒有說話,皇上這是感慨,不需要他開口說話。
“內閣商議,決定讓你到山西延安府出任知府,朕想著聽聽你有什麽意見。”
“臣遵旨,沒有其他的意見,不過臣鬥膽了,要提出要求。”
“哦,你居然同意到延安府去,看來朕是想錯了,也罷,說說你有什麽要求。”
“第一條,懇請皇上免去延安府三年的賦稅,同時讓延安府不必承擔軍需糧草,陝西延安、西安和慶陽三地,乃是流寇最為猖獗的地方,朝廷在這裡剿滅流寇,大軍必然需要一些糧草,也必定是地方上供給,據臣所知,延安府之所以難以在短時間之內剿滅流寇,蓋因地方上連年遭遇災荒,土地上甚至是顆粒無收,去歲年底,延綏災荒,朝廷派遣了吳甡大人前去賑災,據說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劇,這等的情形是觸目驚心的。”
“若是延安府繼續供給大軍的糧草,必定是官府從百姓的家裡收取,百姓自顧不暇,哪裡還有糧草上繳,這會導致更多的百姓變成流民,為了活命加入到流寇的大軍之中,前面剿滅,後面為流寇增加了兵源,如此緣木求魚的做法,實在不妥,故而臣肯定皇上恩準。”
皇上稍稍思索了一下,開口說話了。
“這一條朕準了。”
“臣謝皇上恩典,臣的第二個要求,是讓臣能夠有足夠的權力,能夠節製延安府所屬的州縣官吏,若是有魚肉百姓者,胡亂作為者,臣有臨機專斷的權力。”
“臣記得內閣首輔周大人曾經因為錦州軍隊嘩變的時候,提出過自力更生的策略,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臣也是這個想法,盡管延安府遭遇到了災荒,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這是流寇出現的最大問題,可臣以為,延安府部分官吏罪不可贖,既然發現了災荒,為何不能夠迅速穩定人心,依舊還是征收賦稅,這豈不是逼著百姓造反,若是各級的官吏能夠盡心盡職,至少能夠安撫絕大部分的百姓,讓流寇不可能如此的猖獗。”
“臣鬥膽提出來這一點,就是害怕那些胡亂作為的官吏,依靠著諸多的關系,不將臣放在眼裡,不遵從政令,各行其是,臣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沒有辦法署理政務。”
這一次,皇上思索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
“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你的想法是不錯的,朕準了。”
“臣謝皇上恩典,臣還有第三個要求。”
這一次,還沒有等到鄭勳睿開口,皇上就開口了。
“鄭愛卿,你怎麽如此之多的要求,若是朕對每一個到地方的官員,都做出諸多的承諾,這說的過去嗎。”
“臣明白,臣之所以提出這些要求,就是想著延安府大治,皇上答應了臣的請求,臣自然也要做出承諾,這和軍中的軍令狀是沒有區別的,臣若是做不到,任憑皇上處置,相反,若是臣什麽要求都沒有,那就是準備到延安府去混日子了,其他的大人能夠做到的事情,臣憑什麽做不到,臣鬥膽了,想必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的人不多。”
皇上的臉色稍微陰沉了一下。
鄭勳睿的心也跳動了一下,他知道有人在皇上面前立過軍令狀,可惜根本就沒有做到,後來還被磔殺了,這個人就是袁崇煥,保證五年之內剿滅後金韃子的。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鄭勳睿也沒有辦法了,要求必須要提出來,否則按照朝廷的規矩,到延安府去了,被捆住了手腳,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夠是眼睜睜看著。
“朕知道了,你說第三個要求。”
“第三個要求,就是懇請朝廷撥付一定的糧草和銀子,臣若是兩手空空去上任,沒有辦法變出來糧食,更是變不出來銀子,臣也知道朝廷很是困難,不過好鋼用在刀刃上,皇上能夠給臣一些糧草和銀子,臣能夠讓延安府在三年時間之內大治。”
這一次提出來要求,皇上好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想到了其他的什麽事情。
乾清宮很是安靜,鄭勳睿努力讓自己鎮定,這一次到延安府去,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他需要做出諸多的準備,至於說提出要求,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前面的兩個要求,皇上已經答應了,就算是很不錯了,最後一個要求,不過是附帶的,這就好比是討錢一樣,要不到也無所謂,反正就是站開嘴說說的事情。
皇上終於開口了。
“前面的兩個要求,朕可以答應你,不過這第三個要求,朕不能夠答應,朕已經免去延綏今歲的賦稅,你的要求,無非是想著多兩年的時間,這也是銀子。”
“臣謝皇上隆恩。”
“至於說你的軍令狀,也不用說那麽多,朕想看到的是行動,嘴上說的多沒有什麽作用,誰都能夠在朕的面前做出承諾,可最終有幾人能夠做到,朕也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大臣有什麽沒有做好的,就大肆懲罰,讓你去陝西,朕仔細想想,也是不錯的,今日你的態度,讓朕感覺到欣慰,你沒有不願去陝西的想法。”
皇上默默的站起身來,看著鄭勳睿,一字一頓的開口了。
“你到陝西,肩負重任,朕希望你自知,朕更希望你做出成績來。”
鄭勳睿退出乾清宮的時候,額頭上出了冷汗。
他對皇上不是很了解,所有的理解都是從史料裡面得知的,不過對朱由檢的評價是很多的,各說各的道理,誰也不能夠說服他人,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朱由檢是亡國之君。
其實他也有些懷疑,朱由檢登基的時候,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心智不可能是那麽成熟的,驟然承擔這麽大的職責,想要找到依靠是很正常的,不過朝中的大臣,偏偏難以依靠,說大話的一大堆,真正做到的寥寥無幾,如此的情況之下,朱由檢的心裡不發生變化,那簡直是奇跡了。
當年袁崇煥在朱由檢面前表態,是得益於天啟六年的寧遠大捷,袁崇煥率領兩萬軍士守衛寧遠城,前有來敵,後無援兵,硬生生的抵抗住十幾萬後金韃子的進攻,哪一戰讓後金大漢哈赤感覺到了羞辱,寧遠大戰結束不久就去世了,這對於後金是重大的打擊。
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朱由檢非常信任袁崇煥,登基之後接連提拔袁崇煥,讓袁崇煥以閣臣的身份出任薊遼督師,總理遼東所有的事宜,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萬萬想不到的是,袁崇煥於崇禎二年六月擅自斬殺了鎮守皮島的大明右都督毛文龍, 讓後金韃子失去了後顧之憂,當年十月,後金隨即大舉入關,橫掃北直隸,一直到大軍抵達京郊,讓京師戒嚴,身為薊遼督師的袁崇煥,居然不知道任何的消息,倉促的率領山海關的守軍,前來增援。
這件事情給朱由檢內心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其實這個時候,袁崇煥的死期已經到了。
這一段的歷史,鄭勳睿是非常熟悉的,每次看到的時候都是唏噓不已的,關鍵是袁崇煥在朱由檢的面前誇下海口,保證五年時間剿滅後金韃子,可人家後金韃子都要端掉大明京城了,駐守山海關一帶的袁崇煥居然什麽都不知道,這是不容饒恕的失誤。
慢慢朝著翰林院走去的時候,鄭勳睿心思翻轉,其實他已經不需要到翰林院去了,聖旨很快就會下來,這份聖旨裡面,一定有他提出來的要求,也是他上任之後的尚方寶劍,到翰林院沒有什麽意義了,再說諸多的庶吉士,看向他的眼光也是不一般的。
正走在路上,一個身著素服的中年人站在了面前。
“請問是翰林修撰鄭大人嗎。”
“正是,請問閣下是誰,有什麽事情嗎。”
“在下奉命,請鄭大人移步,我家老爺有請。”
鄭勳睿有些疑惑,看中年人也是有些氣度的,他家老爺是誰。
“鄭大人放心就是,我家老爺是內閣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