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震孟出現在公房的時候,臉上的顏色是蒼白的。
楊廷樞已經去指導修撰史料的事情去了,鄭勳睿一人在公房,詹事府距離翰林院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文震孟急匆匆的趕來,肯定是有大事情的。
“清揚,明日皇上要召見你,你可仔細了,不管皇上說什麽事情,都不要答應,就說你考慮不周,還是想著留在翰林院。”
“太爺,不用著急,您坐下說話,發生什麽事情了。”
“唉,都是老夫考慮不周啊,你不是想著離開京城嗎,老夫前日給皇上稟報了,本來想著能夠讓你到北直隸諸多的府州縣去歷練一下,也是好事情,是知道今日內閣商議,竟然讓你到陝西的延安府去,那裡是火坑啊,老夫怎麽心甘,其他的不要說了,明日皇上召見,你就提出來諸多的困難,想必皇上也不是很情願的,你是殿試狀元,怎麽能夠到延安府去。”
文震孟還在急匆匆的說話,鄭勳睿已經開始沉思了。
陝西的局面他是完全清楚的,通過諸多的奏折也知道情況了。
天啟年間,陝西就有流民造反,不過真正爆發大規模的流民造反,還是在崇禎元年,為此朝廷多次予以圍剿,但因為政策方向的問題,以及連年的災荒,導致流寇造反的規模越來越大,朝廷為此也愈發的頭疼,前幾天,三邊總督楊鶴因為投降的流民再次造反,被免去了職務,改由洪承疇出任,但因為兩線作戰,後金韃子每每在關鍵時刻侵襲,導致朝廷無力專心去剿滅流寇,流寇死灰複燃的情形比比皆是。
陝西所屬的西安府、延安府和慶陽府,是流寇活動最為頻繁的地方,楊鶴曾經就是坐鎮慶陽府所屬的寧州,接受神一魁等人的投降。
讓他去延安府出任知府,這究竟是什麽意思,要知道洪承疇尚在陝西剿滅流寇,應該說陝西一地是真正的戰區,到這樣的地方能夠做出什麽事情來,擔任延安府的知府,僅僅是籌備軍隊所需的物資,就令人疲憊不堪了,基本不要想著能夠做其他的什麽事情。
看見鄭勳睿一直都沒有表態,文震孟有些著急了。
“清揚,老夫說這麽多,你聽進去了嗎。”
文震孟肯定是著急的,也是知道陝西的情況的,所以為鄭勳睿擔心。
這樣的擔心非常正常,也是親人之間的關心。
鄭勳睿略微思索之後,決定慢慢分析,最終讓文震孟同意。
“太爺,您不要著急,陝西一地,崇禎元年流寇就開始造反,諸多的情形,朝廷是非常清楚的,這樣的地方,存在的問題也是非常明顯的,那就是連年的災荒,讓很多的農戶活不下去了,為了能夠活命,加入到流寇的隊伍之中,朝廷雖然派兵剿滅,可沒有能夠解決民生之問題,故而不管如何的剿滅,流寇總是能夠死灰複燃。”
文震孟看著鄭勳睿,沒有說話,但情緒安穩了很多。
“這樣的地方,按說朝廷應該是派能乾的官員前往,穩定地方的局面,讓朝廷大軍能夠順利的剿滅流寇,晚輩如此的年輕,沒有任何經驗,被派到陝西去,按說是不能夠理解的,這也是太爺聽說之後,如此著急的原因,不過晚輩覺得,這裡面是有深意的。”
“有道理,清揚,你繼續說。”
“朝廷若是派遣晚輩到其他平靜的地方去出任知府,三五年的時間,晚輩基本上無法做出什麽事情來,就算是做了一些事情,也被泯滅在諸多的奏折之中,可是被派遣到陝西去,那就不一樣了,或許晚輩不需要做出太多的事情來,只要能夠穩定延安府的局面,那就是很大的功勞了,而且不沾泥張存孟,投降之後反叛,正在延安府所屬的米脂劫掠,這個時候讓晚輩到延安府,應該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文震孟愣了一下,喃喃自語。
“老夫也是奇怪了,此事據說是內閣次輔徐大人提出來的,徐大人老成持重,乃是朝廷的棟梁,輕易是不會說話的。”
鄭勳睿微微點頭,既然是徐光啟提出來的,那就說明的確經過了認真的考慮,也許這是給自己的一個跳板,能夠站住了,接下來就是大力的提拔。
“不行,就算是如此的安排,也是不行的,延安府地域遼闊,乃是陝西最大的府州之一,你如此的年輕,就承擔如此的重任,老夫不放心。”
“太爺的關心,晚輩明白,不過這一次恐怕是不能夠拒絕了,到府州縣去磨礪,是晚輩主動提出的要求,若是太爺不說,晚輩也準備上奏折的,既然是主動提及,那就要實實在在的承擔責任,不管責任是大還是小,若是在關鍵時刻,臨陣退縮了,會給朝廷留下什麽樣的印象,日後還怎麽在朝廷做官,當年太爺反對閹黨的時候,可曾考慮過自身的安危,還不是冒著必死的危險,大膽的站出來了,太爺那個時候可曾想過退縮。”
“這、你,這次的情況不一樣了,你到延安府去,是冒著生命危險的,老夫當年已經是子孫滿堂,就算是遭遇不測,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你才剛剛娶親,如此的大好年華,怎麽能夠到陝西去冒險啊。”
“太爺說的有道理,可晚輩能夠在皇上面前,乃至於朝廷之中這樣說嗎,那會招致恥笑的,讓晚輩一生都無法抬頭,晚輩必須要注重名譽,若是這一次晚輩退縮了,名譽受損的不僅僅是晚輩,還有太爺啊。”
文震孟的眼睛有些濕潤了,看著鄭勳睿,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唉,老夫也是急壞了,沒有想到那麽多,看來你到延安府去的事情,老夫是不能夠反對了,其他人可以說,但老夫不能夠開口,你也不能夠開口。”
“太爺不用過於的擔心,既然皇上要召見,晚輩知道該說一些什麽的,晚輩如此的年輕,就到延安府,承擔如此重大的職責,豈能不提出諸多的要求,若是朝廷滿足了晚輩的要求,晚輩自然是盡心竭力,若是處處受到掣肘,那也就怪不得晚輩了。”
“好,好,說得好,就是要提出來要求,找到朝廷要錢要糧,有了錢財和糧食,你到延安府去,一定能夠穩住局面。”
文震孟離開之後,楊廷樞很快也進來了。
“清揚,聽說你被派遣到延安府去出任知府了。”
“淮鬥兄,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到這個消息的。”
“我是聽沈大人說的,剛開始還以為是聽錯了,這怎麽行啊,你是殿試狀元,就算是到府州縣去磨礪,也應該是北直隸啊,這麽多的府州縣,偏偏要你到延安府,這豈不是故意的算計嗎,不行,我要給朝廷寫奏折。”
“不可,淮鬥兄萬萬不要這樣做,須知皇上的聖旨和吏部的敕書沒有下來,此刻你若是上了奏折,如何解釋,再說了,朝廷若是派遣我到陝西去,肯定是有深意的,就算是有人算計於我,那也要坦然面對的,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情嗎,當初在蘇州遊歷的時候,不也是如此的情形嗎,若是當時就退縮了,那會是什麽樣的情形。”
楊廷樞跺了跺腳。
“清揚,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正確的,可派遣你到陝西去,我就是不服氣,朝中那麽多的大人,為什麽不派其他人到陝西去,你是殿試狀元,文采出眾,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讓你到延安府去,每日裡想到的就是如何的籌集軍糧,如何的賑災, 這怎麽行啊。”
“這我知道,我會想辦法的,淮鬥兄,有件事情,我是要委托你的。”
“什麽事情,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夠做到,絕不會耽誤。”
“我離開翰林院之後,這製誥文書的事情,應該就是落在你的身上了,這段時間,沈大人對你的印象也是很好的,必定會向朝廷舉薦,延安府距離京城路途遙遠,足足兩千裡地,我離開京城之後,怕是難以知道朝廷的諸多事宜,你若是有時間,每月給我寫一封信,告知朝廷之中發生的重要時期。”
“這你放心,我一定做到,每月一封信少了,等到你知曉的時候,怕是晚了,我每十日給你寫一封信,告知朝廷之中的重要事情,若是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我會立即給你寫信的,我會通過官驛給你寄送的。”
說到官驛,鄭勳睿禁不住苦笑,崇禎二年的時候,戶科給事中劉懋給朝廷上奏折,說是官驛的人數太多,損耗了錢財,建議裁撤驛卒,結果當時身為驛卒的李自成,因為沒有了活路,到甘州去充當邊兵,最終開始造反了。
“也不用那麽著急,每月兩份信函就不錯了,應該沒有那麽多的事情,若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可以隨時寫信告知,這件事情,就拜托淮鬥兄了。”
“你盡管放心,我們是兄弟,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都無顏見人了,對了,若是朝廷的聖旨下來了,你離開京城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好好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