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勳睿做出調整賦稅結構的決策,這是無法同任何人商議的,因為商議的結果,就是大家都會反對,因為調整賦稅結構,直接影響的是士大夫階層的利益,要知道支撐朝廷的就是士大夫階層,他們掌握權力,制定政策,你要是動了他們的利益,他們會瘋狂的反撲。
領袖因為站立的層次不一樣,所以在重大的事情上面,只能夠獨自拍板。
鄭勳睿很清楚,目前的賦稅結構不調整,那麽任何的事情都無法很好的辦理。
就從鄭家軍的崛起來看,雖說前期因為征伐等等,繳獲了大量的錢財,得以讓鄭家軍大幅度的發展,但真正能夠支撐鄭家軍平穩發展的,還是與蒙古部落的互市,這其實是一種賺錢的手段,故而鄭勳睿出任漕運總督,依舊留下五千將士駐守在西安等地,目的就是保護與蒙古部落的互市,從中賺取錢財。
可隨著鄭家軍的逐步壯大,這樣的開銷顯然是不能夠滿足的,特別是火器局開始研發火器和火炮之後,開銷大幅度的增加,若是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幾乎是無法維系的。
繼續的盤剝百姓,無異於飲鴆止渴,最終是自取滅亡。
官府的正常運轉,那就更不用說了,官吏的俸祿低得可憐,若不依靠火耗的收入,根本無法維持基本的生活,可火耗全部是百姓承擔的,這等於是加重百姓的負擔,最終百姓有無法承受的時候,北方的大亂就是很好的例子。
朝廷也因為賦稅的枯竭,戰爭的頻發。疲於奔命,拿不出來銀子解決民生的問題,試想大明溝渠河道十余年沒有維修,就算是正常的年份,那都是無法想象的。更何況連續的天災,讓老百姓基本沒有了活路。
想要解決這一切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調整賦稅結構,讓商貿賦稅佔據財政收入的大部分,而且官府還要貫徹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理念,將征收到的商貿賦稅。合理的支配,其中必須有用於民生的部分。
淮北各地能夠大規模的救濟百姓,其實是依靠當初剿滅漕幫之後,所得到的收入,這些錢財本可以支撐很長的時間。讓鄭勳睿有足夠的時間調整,可是諸多事情的出現,讓鄭勳睿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若是不及早的動手,怕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遇見的困難會愈發大了。
一旦賦稅結構的調整取得成功,鄭勳睿接下來就要給朝廷上奏折,在淮北開海禁。
鄭芝龍盤踞在福建一帶。依靠著強大的船隊,控制了海上的運輸,每年從中獲取的收入達到了千萬兩白銀以上。早就超過了朝廷全年能夠得到的實際賦稅的收入,可以說鄭芝龍通過控制海上的運輸道路,富可敵國。
鄭勳睿豈會忘記這一塊,一旦能夠騰出手來,他肯定要插手海上貿易的事情,已經歸總督府直接管轄的蓬萊水師。正在逐漸壯大起來,相信不要多長的時間。蓬萊水師將成為海上的巨無霸,到了那個時候。鄭芝龍就沒有說不的機會了。
從這些方面來說,鄭勳睿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但做好這些事情,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方面,那就是必須有得力的人去做,必須在大范圍內獲得支持,特別是鄭勳睿所依靠和信賴的官吏,必須要支持。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調整賦稅結構,可以說是舉足輕重的事宜,關乎到鄭勳睿未來的發展,朝廷是不是支持,鄭勳睿無所謂,他也沒有打算讓朝廷真正的支持,但總督府、淮北府州縣的官吏,是必須要支持的,不僅僅是支持,很多時候還要參與其中。
譬如說洪門懲治那些不願意繳納賦稅的商賈的時候,這些商賈到府州縣衙門甚至是總督府去告狀,那是肯定不能夠得到支持的,不僅得不到支持,府州縣以及總督府的官吏,還要毫不留情的予以訓斥,只有做到上下一心了,商賈才會乖乖的服從。
商賈之厲害和精明,自古皆然,他們會找尋一切可以突破的地方,巧妙的加以利用,以從中獲取到最大的好處,一旦淮北府州縣衙門和總督府在調整賦稅的事情上面,都出現不同的聲音了,可想而知商賈和士大夫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史可法、馬士英和粟建成等人進入到東林書屋。
鄭勳睿沒有囉嗦,簡明扼要的解釋了調整賦稅的思路。
史可法等人聽的目瞪口呆,等到鄭勳睿說完之後,史可法禁不住開口了。
“大人,朝廷一再強調藏富於民,不可與民爭利,至於說有功名之讀書人,不承擔賦稅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淮北要是調整賦稅結構,豈不是會遭遇朝廷的責罰。。。”
史可法的話語,代表了眾人的想法。
史可法說完之後,鄭勳睿毫不客氣的開口了。
“所謂的藏富於民,不與民爭利,我看這些都是幌子,史大人、馬大人、粟大人,你們都在北方為官多年,知道北方百姓的情形,藏富於民、不與民爭利與他們有關系嗎,他們飯都吃不上了,還藏什麽富,你們跟隨我到南方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接觸了不少的商賈和士大夫,他們是如何的富裕,如何的奢侈,你們也應該清楚,朝廷所謂的藏富於民,其實就是保護這些商賈和士大夫的。”
“流寇的肆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朝中某些人所謂藏富於民的論調形成的,北方的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時候,南方的商賈和士大夫見死不救,一毛不拔,反而大呼藏富於民,眼看著府州縣被流寇攻破,北方局勢不穩定的時候,士大夫和商賈想到的是保全自身利益,甚至是紙醉金迷,全然不關心,他們甚至阻止任何調整賦稅的政策,不願意拿出來一錢銀子。”
“我們若是還要保護這些人的利益,那就是眼睜睜看著大明江山被這些人掏空。”
“太祖皇帝尊重讀書人,免去他們所承擔的賦稅,這本是鼓勵更多的人讀書,讓朝廷能夠從中挑選更多的人才,治理地方,當初太祖皇帝免去有功名的讀書人之賦稅,那也是有條件的,僅僅是免去讀書人賴以種植和養活家人的耕地,少則十余畝,多則百畝土地,可如今的情形如何,士大夫和商賈購買和兼並的土地,動輒達到百頃、千頃甚至是萬頃,這些士大夫和商賈倒是不用承擔農業賦稅了,可相應的農業賦稅,卻落到了百姓的頭上。”
“種田納稅,天經地義,百姓都明白的事情,士大夫和商賈會不明白,可惜在利益的面前,士大夫和商賈的節操全部都不存在了,他們被利欲蒙蔽了心智。”
“這樣的情形,必須要得到改變,否則北方的大亂,遲早延續到南方,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有聖人降臨,也無法挽救破敗的局面了。”
“前些日子,內閣居然再次提議征收歷年拖欠的農業賦稅,我是堅決反對的,所謂征收歷年拖欠的農業賦稅,就是讓百姓承擔的,崇禎元年,東林黨人建議征收拖欠的農業賦稅,結果導致了北方大規模流寇的造反,教訓還歷歷在目,我真的不知道朝中有些大人想幹什麽。”
“不管是士大夫、商賈還是尋常的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都要承擔責任,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在賦稅方面,這一次我是下定了決心,若是有士大夫和商賈膽敢反抗,那他們就等著家破人亡,等到他們成為了赤貧的百姓之後,看看他們是什麽想法。”
“你們都是我最為倚重的人,各自負責一方面的事宜,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就算是不能夠徹底明白,也要支持我做好調整賦稅的事宜。”
。。。
鄭勳睿的話語,讓史可法等人低下頭沉思。
鄭勳睿說的全部都是實話,而且是實際情況,史可法、馬士英和粟建成等人,都在北方做官多年,老百姓的苦楚,他們親眼見過,來到淮北之後,士大夫和商賈的富庶,的確讓他們吃驚。
有些道理其實很簡單,一旦說出來之後,誰都會明白,可一旦牽涉到自身的利益,任你說破了嘴皮子, 人家也不會認帳,誰都想著維護自身利益的。
鄭勳睿要打破這樣一層的利益格局,肯定會遭受到巨大的阻力,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良久,史可法抬起頭。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大人的話語一針見血,令下官感覺到羞愧,如此簡單的道理,下官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大人之要求,合情合理,下官一定竭盡全力,支持大人之決定。”
馬士英和粟建成也跟著表態了。
應該說史可法、馬士英和粟建成等人,長時間跟隨在鄭勳睿的身邊,而且負責一大塊的事情,見識是不一般的,對於鄭勳睿說出來的道理,也能夠很快的明白。
馬士英等人表態之後,鄭勳睿臉上露出了微笑。
“調整賦稅的事宜,下個月就要開始進行了,到時候我們會遇見很多的麻煩,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就能夠克服任何的困難,希望你們提前做好相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