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到十裡村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但村公所裡老古、趙村長等人還沒睡,而楊荊雲和李佩玲也在場,都在等著孟有田他們。聽到土門村被鬼子屠了的消息,眾人都驚呆了,屋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還是先把土門村幸免的百姓安置下來吧!”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孟有田顯然比這些人恢復得快一些,他指了指窗外,低沉地說道:“有男有女,他們可還在外面哭呢!”
老趙頭默默地站起身,搖頭歎息著向外走,李佩玲的眼圈有些紅,也跟了出去。
楊荊雲摘下眼鏡,抹了抹眼睛,沉痛的情緒控制著全身,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死去的人為咱們做出了榜樣,為所有老百姓做出了榜樣,要想保住家鄉,要想護衛家人,就必須戰鬥!死去的人不是要咱們活著的人為他們哭,他們不需要眼淚,他們要咱們來報仇!”
“毫無人性,令人切齒。”老古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激憤地說道:“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所有人,讓他們知道鬼子的凶殘,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鍾。以後,我們要盡力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是啊,我們對日本鬼子的凶殘還是估計不足的。”楊荊雲輕輕叩擊著桌案,似乎在思索著以後的工作,一抬頭正看見孟有田,忙伸手招呼道:“有田,聽說你這次打死了好幾個鬼子,真令人刮目相看哪!”
“只是碰巧罷了,主要還是人家九龍堂柳大小姐的本事。明天俺準備帶著人去土門村把百姓的遺體都收殮埋葬了,算是盡些活人的本分。”孟有田模棱兩可地說道。
“嗯,應該如此。”楊荊雲點了點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八路軍一二九師派出了以陳ZD為司令員的東進縱隊,挺進冀南,正在向南宮縣城進發。冀西遊擊隊一部與一二九師先遣支隊已經進入路西地區的沙河、邢台一帶,進行創建冀西抗日根據地的工作。而且,冀西抗日軍政幹部學校不久就要開學招生,培訓大批適應抗日根據地形勢發展的幹部,咱們這裡的抗日局面必將會有一個嶄新的變化。”
孟有田點了點頭,從楊荊雲的介紹來看,八路軍已經開始實行敵後的戰略展開,開展遊擊戰爭,建立根據地。而他的思想在這段時間,特別是土門村事件之後,也正發生著變化。要想不當亡國奴,抗日救亡工作就一定要展開,不管是什麽黨派,現在隻應該有一個心思,那就是抗日,打鬼子。
在目前的亂局中,民團、土匪、會道門、潰兵、漢奸各自割據一方,稱雄稱霸。被扔下的老百姓渴望有政府作主,渴望有紀律嚴明的軍隊,八路軍可謂順應了形勢,順應了老百姓的心理。勿庸諱言,單隻從紀律來講,八路軍便獨佔鼇頭,無人能比。
“只要是打鬼子的軍隊,只要不禍害老百姓,俺衷心支持,熱烈歡迎。”孟有田淡淡一笑,說道:“需要俺做什麽,你們盡管開口。當然,老趙伯是村長,由他負責更合適。”
“你有這個態度就好。”楊荊雲始終不明白孟有田為何對他們象有一種隔閡似的,但從各個方面來講,你又挑不出他的大毛病,而且這十裡村,甚至良崗莊的局面開辟,他也是功不可沒。
“你又鬧了杆好槍哈。”老古看了看孟有田背著的三八大蓋,猶豫著說道:“對了,那幾杆好槍,還有那幾把馬刀——”老古對孟有田的繳獲是垂涎欲滴,但又有些不好開這個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次良崗莊的自衛隊也出了力,
雖然鬼子沒來,也有苦勞。三杆槍,三把馬刀,俺就做主送給良崗莊的兄弟們了,算是感謝吧!” 這小子,一點就透,還挺大方。老古使勁點了點頭,說道:“受之有愧,可不收又掃了你面子,那俺就在此多謝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經歷了土門村大屠殺,又不願聽外邊的哭啼,他實在提不起精神再交談下去,推說身體疲累,告辭回家了。
抗日,打鬼子,這是時代的主題,壓倒一切的工作。孟有田終於能夠拋開各種各樣的私心雜念, 拋開後世的不滿和偏激,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血與火的民族洗禮中。只有親身處在那個悲慘的年代,站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睜著眼睛,他就會看到一個民族最深的傷口:陰沉的天空下,家園被孽火焚燒?女人被獸兵追逐汙辱?同胞被無情的殺戮?父老鄉親在淫威下被迫屈下雙膝?
當這些在歷史上都切實的發生過的事情,現在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時,能讓孟有田做出的選擇還有什麽?來自最本能的召喚,發自最切身的感受,使他很難低頭去作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苟延殘喘。
他愛這個國家,這個生他養他,這個苦難深重的國家。不管是哪個政府執政,都改變不了這一點。他所做的,是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盡管他時不時地感到痛心,感到不滿,感到無力,但他已經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也不想逃避屬於自己的責任。
多殺一個鬼子,多救一個同胞,多奉獻一份力量,在祖國這塊飽經蹂躪的古老大地上,在全民抗戰的悲壯大潮中,書寫出一段值得永遠回憶的個人歷史。只有當人生的目標真正確定,並決心為此奮鬥、拚搏後,人就會充滿巨大的力量。正如孟有田所說的,希望是超過恐懼的動力,沒有希望,就會被艱難困苦、恐懼害怕所擊倒,成為一具得過且過,苟且偷生的行屍走肉。
土門村被屠的消息傳得是如此之快,當然這也有孟有田刻意要傳播的因素。被折騰到南山背逃難的村民百姓再沒人發牢騷了,和土門村被屠殺的百姓相比,累些腿腳,挨餓受凍又算得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