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庭》第199章 出兵
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中軍大帳。 絲竹陣陣,靡音腐腐,帳中一隊營妓翩翩起舞,兩側武將身不著甲,腰不跨刀,喝得東倒西歪醜態畢出,整個大帳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酒香。誰也沒料到,程知節帶著十萬大軍,每日消耗錢糧無數,非但沒有尋找突厥決戰,甚至連他自己說的‘整兵備戰’都沒有,而是在這庭州大城裡,日日飲酒作樂。 若是魏華在這裡,定然跳出來,指著程知節的鼻子痛罵一頓,再彈劾他個十條八條大罪什麽的。以往也不是沒人罵過,朝廷的所謂忠臣也不知魏華這一個。一個月前,庭州刺史便在程知節喝的醉醺醺的時候,直接衝進中軍大營,直斥其非。 庭州數萬余百姓兵災荼蘼,家破人亡,日日夜夜翹首以盼朝廷天軍,好不容易等到朝廷大軍到了,卻不見去尋賀魯部報仇,而是日日在城中飲宴作樂,縱兵為患,敢問大總管就是這樣帶兵打仗的嗎? 等待他的不是什麽解釋和安撫,而是乾脆利落的一刀。 “上次庭州被破的時候,你就該死了,能活到今日,已然算是賺了,居然還敢跳出來對軍務指手畫腳,老夫成全你。”程知節擦拭著滴血的戰刀,衝著庭州刺史血淋淋的人頭獰笑道。 從那裡後,老程違反軍紀飲酒作樂也好。夜馭十女也罷,再也沒人出來囉嗦過半句,反正說破大天去。這軍紀就是他老程自己定立的,他說嫖/娼醉酒是軍紀,那就是軍紀。 不少跟著程知節的老部下,心中雖有微詞,可看著這位似乎有些陌生的老帥,那點子話就只能憋在肚子裡,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暗中加緊自己管轄部隊的操練,面子上依舊對老程俯首帖耳。馬屁連連,省的那一刀落到自己的脖子上來。 老程殺人,可不關和你熟不熟,給敵人砍死。那叫舍身報國,給這位糊塗的老帥砍死,那叫死不瞑目。 漸漸的,在程知節大帳的歌舞升平下,一股子說不清的怨氣怒氣開始漸漸的彌漫開。 “都他娘的別喝了,過來瞧瞧!” 老程穿著一件厚厚的大棉衣,手裡舉這個大酒樽,七搖八晃踉踉蹌蹌的走到大帳中間,揮手趕走了那些舞女。然後原地轉了一圈,指著自己身上的棉衣哈哈大笑。 “看見沒,純棉的。大唐第一件棉衣,不!開天辟地以來第一件!” “大總管好福氣!” “這棉衣當真是稀奇的很,巧奪天工。” …… 下面一片附和,無論笑聲還是應答的話語,滿滿的全是敷衍的味道,也不知道程知節是喝多了沒看出來。還是看出來的故意不說,總之一副頗為受用的樣子。 蘇定方臉色微微一沉。站起來道;“盧公,既然這棉衣能防寒保暖,不如請朝廷再向蕭家采買一批,以裝配軍伍。” “胡鬧,他哪有這麽多棉花?” 程知節毫不猶豫的擺擺手,“再說了,他有那做棉花的閑工夫,還不如多釀點酒。那個誰……行軍司馬,你記好,以大軍的名義,從蕭家,不不不,從那個姓慕的長安商人那裡,采買酒千桶,洛神丹兩千盒,龍虎丹六萬包,日後隨少隨補。速速去辦,少了一盒一包,你用頭來頂。” “諾……”喝的醉醺醺的行軍司馬唱了聲諾。 這家夥和營中的大部分人一樣,那醉意有七八分是裝出來的,心裡明白的狠。 聽到程知節報出來的那幾個數字,他心裡就是咯噔一下,這可是一筆嚇人的大開銷。雖說龍虎丹有提神醒腦的藥效,可這冰天雪地的風一刮就是一個激靈,哪裡用的著什麽‘提神醒腦’。至於啤酒、洛神丹那就更不要提了,拿到邊關這裡來屁用沒有。 要是真買,還不如像蘇老帥說的,多買幾件棉衣才是正理。 但在營中混的長了,又管著錢糧,他難免在‘錢財’方面比其他將領更加敏銳些,程帥穿了件蕭家送的棉衣出來顯擺,緊跟跟白送錢似得,給蕭家一大筆采買,其中的貓膩,不言而喻。 想到這裡,行軍司馬也豁出去了,反正如今大軍有錢的很,朝廷的錢糧長江大河似得源源不斷的向西征大營流過來,雖說這筆‘軍購’數量有些嚇人,保不準就是盧公酒後隨口一說,可萬一他酒醒想起來追究,自己卻沒辦,那就只能用‘用腦袋來頂’。 花!朝廷的錢,咱不心疼!行軍司馬咬著牙想。 “好好好,老子就說你是個明白事的,回去之後,給你升官!哇哈哈哈哈!”程知節揚天狂笑,舉起酒樽:“喝,都給老子喝,不喝趴下,誰都不許走!” “喝你娘個卵!” 帳外忽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大吼,大帳簾子嘩得一下唄掀開,一股寒風夾雜著片片雪花撲面而來,湧入帳中。 一個身材五短,如同小鐵坨子一樣的老將渾身戎裝的從外面走進來,抬腳踹翻了兩張放著酒的桌子,大步走到程知節面前。 “老程,你給句明白話!你到底打不打?” 帳篷裡驟然安靜下來,諸將目光流轉,落在兩位老將身上,只聽到帳篷外呼呼的寒風聲。 “老梁。你不願來喝酒,我也懶得管你。怎麽,現在又準備鬧兵變了?” 程知節望望老將梁建方身後跟著的兩排親衛。嘿嘿一笑,大咧咧的坐回帥案後。 “不敢!” 梁建方昂著頭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然後朝西方一指:“歌邏四部,就在百裡開外逡巡了一個多月,耀武揚威,嚇得我們十萬大軍在城裡當縮頭烏龜。我是來知會你一聲,你要是被嚇破了膽。我自帶軍出城。賀魯部暫時打不掉,歌邏那點人馬我還沒放在眼裡。” “無本帥軍令。擅自出戰者,那可是要掉腦袋的。”程知節把玩著手裡的酒樽,微微一笑。 “你困守愁城,貽誤戰機。我帶兵接敵,傳到朝廷裡,咱兩誰掉腦袋還不一定!”梁建方也是火爆脾氣,直接頂了回去。 程知節也不惱,目光在營中諸將身上一掃而過。 “諸位一言不發,莫非也是這個意思?”他笑眯眯的問。 一片沉寂,沒人敢說話,蘇定方咳嗽了一聲,沉聲道:“探子來報。歌邏四部,總數不足三萬,賀魯自領八萬精騎尚在五百裡外。若是突襲。我軍精銳精出,趕在賀魯反應過來之前,未必不能吃掉這四萬人。” 程知節眼皮一翻:“要是被纏住了呢?” “若是被糾纏住了,賀魯定然前來救援,兩軍就不得不提前決戰。”蘇定方道。 “大總管!卑將也有話說!”一名年輕的將領站起來朗聲道。 程知節怪笑道:“看來今天有不少人想要說話啊,好啊。有什麽就說,都拿到桌面上來曬一曬光。” “諾。” 年輕將領目光朝帳中諸人一掃。侃侃道:“大總管,諸位,歌邏四部在我軍眼皮子底下,張狂了一個多月,驕狂之氣日盛。而我軍數月來閉門不出,任由歌邏四部挑釁卻只能唾面自乾,將士心中早就壓著一股請戰之氣。況且我軍在庭州養精蓄銳,以逸待勞,此消彼長之下,雙方戰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語。若此時我軍能派出一支勁旅偏師,以迅雷之勢猛撲歌邏四部,定然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同時,大軍不動,即便賀魯部前來救援,我軍也可以從容踞城而守,不會打亂大總管來年雪融之後決戰的部署。” 那年輕將領說完,撓了撓頭,露出一個青澀的微笑:“可惜咱們的兵還是少了點,再能多出五萬,未必不能依托庭州,圍住歌邏四部,吃掉賀魯的主力。” “薛將軍所言有理,卑將也讚成!” “小半年過去了,好歹吃掉他歌邏四部,給朝廷一個交代!” “大總管,他娘的乾一票吧!兄弟們早就憋不住火了!”這位是早年跟著程知節當山賊出身的。 這位年輕小將說完,大帳裡漸漸的響起接二連三的響應之聲。 程知節笑眯眯的不言不語,安靜的瞧著下屬們紛紛請戰,直到差不多所有人都站起來求戰,他才哼了一聲。 這一聲哼,聲音不大,卻壓住了大帳裡所有的雜音。 “剛才一個個醉眼朦朧,轉眼就龍精虎猛的,看起來這酒還是沒喝到份上啊。” 程知節自言自語嘿然一笑,然後淡淡的問:“這麽看來,請戰,是你們所有人的意思嘍?” “是!”營中一陣爆喝。 “好!那本帥就如你們所願,出兵一戰。聽我軍令!” 程知節醉態全然消失不見,兩隻三角眼裡精光四射。 “梁建方,本帥把軍中兩萬精騎全給你,命你直撲歌邏四部,人馬不歇日夜輪戰,務必在其與賀魯會師之前,將之一舉擊潰!” “諾!” “蘇定方,令你率兩萬唐軍步卒,出鷹娑川,一月內蕩平處月殘部,男女老幼一個不留,本帥不想在見到庭州以外,有處月的眼線。” “諾!” “薛仁貴,你立刻整備四萬高麗、南詔、吐谷渾等地義從,待梁建方與蘇定方功成之後立刻開拔,阻擊前來追擊的賀魯大軍,務必讓這兩路最精銳的唐軍,安然撤回庭州!這一戰成敗與否,只看你能不能頂得住賀魯!” 薛仁貴猛地一驚:“大總管,四萬義從打打順風仗還行,硬仗指望不上,如論如何擋不住賀魯八萬精騎!請大總管再撥我三萬唐軍!” “庭州內的主力大軍絕不可動,不必再說!” 程知節無動於衷, 望著薛仁貴:“也罷,我再撥你三千玄甲軍。你記著,此戰不必顧惜人命,我不要你去守,而是要和賀魯對攻,纏住他,讓賀魯以為我軍精銳在此,為其他兩部贏得退軍時間。” 薛仁貴還要再說什麽,程知節不耐煩的一揮手,盯著薛仁貴:“休要多言,我隻問你,尊令不尊?” 薛仁貴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兩下,咬著牙應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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