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族的習俗,新年是指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之間的這些日子。但是,也不會真有人硬是要休息這麽久。
大年初三的時候,王崎和其他基派的弟子就恢復了平日裡的節奏。
當然,正月初三就過來的基派修士,基本都屬於家就在萬法門附近的修士——就像蘇君宇那樣。而家更遠一些的,多半就是回家鄉探親了。
基派弟子,基本上都是剛剛進階元神十來年的的修士。若是他們父母是凡人的話,那多半已經步入古稀之年,身體每況愈下,就只能靠丹藥延長性命。一般也就是在最近幾十年裡,他們回家探親的行為才會頻繁一些。
盡管到場的人不多,可奇怪的是,每一個人看到王崎時,臉上都會露出古怪的笑意,然後拱拱手,口稱“恭喜”。
到了這一步,王崎要是還看不出事情的真相,那他可算是白活了。
“原來是你們這些家夥搞的鬼啊……”
趙清潭憋著笑,指了指王崎身後的陳由嘉:“陳師妹一個個來拜托我們,我們不答應也不成啊。”
另一人補充道:“再者,對於王師弟你來說,人生最重要的算題都被你求出至少是滿意解的答案了,這些算題做起來更應該得心應手了不是。”
王崎扭頭看了看陳由嘉。陳由嘉依舊是淡然的表情,眼睛微微向下,做低眉順目狀,眼觀鼻鼻觀心。王崎哭笑不得:“你們啊。”
“總之,師弟你能夠解決最艱難的問題,我們也很高興。”蘇君宇攔住王崎,壓低聲音:“不過你先給我透個底兒啊——你到底解決了問題沒有?”
王崎和陳景雲的關系……在外界看來其實是異常惡劣的。
首先說王崎。王崎本身對陳景雲的惡感最強烈的時候,也就是十多年前,他被陳景雲放逐的時候。而在經過神京一事之後,他對謫仙的態度也嚴厲起來,對陳景雲主觀上的惡感倒是漸漸消散了。但是——這裡偏偏有個但是——但是,他前世是個物理學家。而二十一世界的物理學,受布爾巴基學派影響是非常深的,不管是從者眾而佔據主流的凝聚態物理,還是逼格高的弦論,可以說都與布爾巴基學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而布爾巴基學派的“結構主義”,到王崎穿越之前,也沒能將數論納入自己的領域。而作為一個前世不是數學家的算家,王崎總是容易忽略掉數論。
而王崎之前提出的“問題的分類法”中,“明珠之算”也屬於那種“孤立的問題”,被王崎評價為“對算學整體意義不是特別大”。
這種學術上的分歧對於今法修來說簡直如同父母之仇。
不過,這種觀念其實是存在一定主觀性的,而且也不是無可辯駁。所以,在很多人眼中,王崎這種傾向,卻是出於對陳景雲本身的厭惡感。
在知道王崎和陳由嘉關系的人眼中,王崎想要娶陳由嘉,恐怕很得吃一些苦頭。
王崎很是不屑的一笑:“嘖,我是什麽人?是天才算家啊。這種局面,其實用弈天算就能輕松過關。”
陳由嘉翻了個白眼,默默用靈識傳音:“說服我爹,我們兩個始於‘合則兩利’?也就他是個榆木腦袋。若是一般的親爹,你早就被亂棍打出去了!”
“但問題就是你父親不是‘一般的親爹’。”王崎默默回應。
一番客套之後,眾人才開始辦正事。
“諸位,留給我們基派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王崎開門見山,道:“原本我在初次去南溟的時候應該說過吧,我原是希望我們的算書,能夠寫完一卷——至少是寫完第一卷的第一分冊。
可是,現在來看——我們的進度落後了啊。”布爾巴基學派基本上在以一年一卷的速度去出書,所以,王崎也希望自己能夠以這個速度完成自己的算經《原算》。由於之前歌庭派的幫助,有一部分前期工作已經完成,所以王崎將第一卷的創作時間定為半年左右。
可遺憾的是,直到現在,小半年過去了,這第一卷算經也才初見雛形。
而且,也讓他非常不滿意。
一個叫做戴太衝的修士有些不好意思:“師弟,我們都是第一次編書,有些不專業不熟悉……”
“確實,都有第一次。”王崎點點頭,但是態度卻沒有緩和。在這一點上,他有著非常的堅持:“老實說,如果是我的話,這一冊算經根本就不應該拿出來。”
戴太衝唯有苦笑。在整個基派當中,王崎水平最高,而雖然是低階修士但已經做出一番功業的蘇君宇緊隨其後,之下就是魏滄、趙清潭還有他戴太衝。現在,魏滄相應王崎號召,去做教師了。而趙清潭和蘇君宇則跟著王崎去了南溟,所以,這一卷算經,王崎是主編,而主筆就成了戴太衝。
因此,面對王崎這樣的話,戴太衝唯有苦笑。
王崎歎了口氣:“在我看來,這本書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結構’的問題——我說的不是我的理論核心,而是這本書,這本書的結構。”
“在我看來,《原算》這一書,若是想要成為萬法門萬世不移之根基,那至少得做到這一點——它的大綱單獨拉出來,就是一篇總結最近算學發展的綜述性論文,而且是綜述性論文當中最為頂尖的那一類。而單冊書的內容,也是嚴格按照邏輯來排布的。這種邏輯……”
王崎頓了一下,道:“我們的算學乃是離宗,自然和‘分析’這個領域有著扯不斷的關系。包括歌庭派在內,之前所有講‘分析’的算經,都是先從實數開始講起。而在過去,實數無疑也是分析的基礎。而若是要我來編篡相關算經,實數其實應該在很後面才出場——我會先從‘有理數’出發,構造實數。而‘有理數’這個概念,在我看來,又和拓撲群的完備化有著緊密的聯系。而拓撲群的完備化,相對於‘大同宇’【一致空間】來說,又屬於更加特殊的構造。”
“簡單來說,我會這麽寫——我會嚴格的按照先介紹一般情況,再說特殊結構的順序,從‘大同宇’為切入點,講述拓撲群的完備化,繼而講述有理數,然後才是‘實數’。”
他指了指戴太衝:“而你——戴師兄,你好像太過拘泥於已有論文咯。這不是一部具有歷史意義的算經。我只看到了一堆論文的匯總——這樣的話,你還不如直接扔一個名單給我。”
“我只是想著,其他人的工作也不能不尊重。”戴太衝搖頭苦笑:“大家都是同一條道上的求道者,他們的智慧靈光,可是寶藏……”
“可惜,未經再造的天材地寶,也只是天材地寶。”王崎有些恨鐵不成鋼,用力拍了幾下桌子:“你怎麽就……唉,你還專門花篇幅,去講述每一篇被你提到的論文的思想,還有這個研究的歷史沿革……我很心痛啊。你太不知道珍惜篇幅了。”
戴太衝愕然:“可好的算經,幾乎都會涉及這個方面……”
蘇君宇也忍不住站了出來:“王崎,你忘了嗎?我家祖的恩師,白澤神君,就是因為著書立說時很少提他人做了什麽、提歷史沿革, 所以才被人廣為詬病……”
他原先是在白澤神君門下做事的。白澤神君所屬的老黎派,也算是離宗,和算君的少黎派有明顯區別。而在王崎不完備的基礎上做出“連續統”之後,他就轉到基礎算理這一邊了——白澤神君也是偏應用的算家。
王崎點點頭:“這倒也是一個問題——可你不會專門出一個附錄麽。依我看,叫‘歷史注記’就不錯。這歷史注記,就寫那冊書主題的歷史沿革,發展史,說一說哪裡用了前人的成果——這不就結了!”
“歷史注記”,也是布爾巴基學派《數學原理》的一大特色。《數學原理》正文是嚴格按照“先一般後特殊”的邏輯順序來的,容不得半點偏移,絕不因歷史發展順序而改變。而歷史注記,就是專門用來感謝那些為這個領域做過貢獻的前人。在歷史注記當中,正文那些內容與經典數學論著、數學史之間的關系的導論闡釋,也使讀者認識到布爾巴基學派理論體系與傳統的數學理論體系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不是憑空想象出來。“歷史注記”一般從數學的經典著作出發,精準的闡述一段歷史。所以,將這些歷史注記單獨抽出來,集中成冊,就可以作為一部非常好的“數學史”。
這個點子倒是新穎。戴太衝立刻就眼前一亮,連忙將之記了下來。
結丹期修士馮興衝舉手道:“或許算學我可能不如諸位師兄,但是,若是說要潤色文字,編修史料,我也可以幫忙的!”
王崎點點頭:“這一點,你們注意一下。接著,我還有兩點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