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小飯館
張鐸推開後門進入院子,黃雅雯正從城中村特色自鑽小深井中打出一桶水,晃晃悠悠拎向不遠處的盥洗池。
只是這一桶水對瘦弱女孩來說似乎有些沉重,即便已經彎下腰雙手提在鉛桶把手上,卻還是因為晃動幅度過大,灑了一小半出來。
見黃雅雯憋紅了小臉直起身在原地回氣,張鐸心頭一軟,走上前接過她暫時放在地上的水桶。
“啊!你回來了~”女孩驚喜道,那樣子像極了見到丈夫回家的妻子。
“怎麽你一個人在後院洗碗,黃老板呢?”張鐸一邊將水倒進盥洗池,一邊問道。
黃雅雯:“店裡還有最後一桌客人,我爸在看著。剛好今天才開學,沒什麽作業,我就想先把碗洗了。”
聞言,張鐸把背後輕飄飄、擺設意義多過實際用途的書包掛到樹上,撩起袖管說:“一起洗,這樣能快一些。”
“好啊。”女孩爽朗回答,彎彎的笑眼好像兩輪月牙兒嵌在可愛面龐。
“蘇州好玩嗎?”張鐸擠出一手洗潔精泡沫問。
黃雅雯:“嗯!太湖和金雞湖都好漂亮,山塘街也好多好吃的,前天晚上菲菲哭著賴在賓館就是不肯走,氣的馮阿姨威脅說把她一個人留在蘇州,小丫頭才從床底下爬出來。”
想到古靈精怪的霸道總裁,張鐸臉上便忍不住浮現起笑意。
“還有,馮阿姨人真的好好,一路上跟我說了好多她年輕時當實習記者的經驗,還在學校選擇方面給了我很多意見,而且她也認為我適合乾記者這一行,等將來……”
張鐸支起耳朵認真聽著,沒有絲毫不耐煩,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只要這個女孩在身邊,他就覺得特別安心。
可想而知,要是哪天有人膽敢傷害這朵幽香淡雅的小野花,那他可以直接打電話去殯儀館預約火化時間了。
夜幕籠罩,月亮悄悄露出一隻調皮的眼睛,害羞似的躲在黑雲後偷看喧鬧城市中,某處寂靜院落裡的這一對少男少女。
…………
隔天早晨,陳琳來到校長辦公室便看見張鐸和班裡馮程程那個總是冷著臉的保鏢站在一起。
“你就是張鐸家長?”陳琳問道。
一頭新潮地中海髮型的校長,一天到晚戴著一副墨鏡裝酷的黑機以及某位萬年學渣,三人同時一愣。
張鐸突然想起早被他拋之腦後要請家長這回事,於是率先反應過來,偷偷踢了黑機一腳,說道:“是啊,他是我遠房表哥,父母都在老家村裡,沒辦法過來,在上海他就是我的家長。”
只是黑機這塊硬木頭半點不懂得變通,走上前打開紅色小本本說:“你好,這是我的證件。”
“西南軍區某軍特種大隊?還是上尉軍銜?”陳琳疑惑看向張鐸。
張鐸尷尬笑著解釋道:“哈……哈,是的,俺們村裡就我哥最有出息。”
這下黑機和老校長愈發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張鐸跟他班主任在打什麽啞謎。
不過黑機這家夥有一點好,不該他知道的事情從來不多問,於是接著說道:“陳老師你好,是這樣的,從今天起,張鐸會不定期缺勤。”
陳琳急問:“不定期缺勤?為什麽?是不是他有什麽困難?他家裡父母知道嗎?”
被一連串問題砸地有點暈,黑機整理一下思路,繼續一副冷酷表情說:“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麽,今天只是通知你一聲,以後張鐸如果沒來上課不用去管他。”
一聽這話,陳琳當時就炸了毛:“什麽叫沒來上課我不用管他?有你這樣當哥哥的嗎?17、8歲的年紀不好好在學校上課,你想讓他幹什麽!?”
黑機依舊冷著臉,不帶一點情緒陳述道:“校長已經同意了。”
陳琳:“校長同意?校長同意怎麽了?我是張鐸班主任,張鐸是我學生,我不管他誰管他!?就算校長也沒權利乾預我怎麽教育自己學生!”隨後轉頭斥道:“看什麽看?學生不上課你居然會同意,你好意思當這個校長?”
禿頭校長被陳琳氣勢鎮住,艱難咽了口口水,卻沒有什麽表示。對這樣的老師,他真心抖不起校長威風。
而這時黑機卻因為陳琳一句話,思緒被拉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是他班主任,他是我學生,我不管他誰管他?”
這句話黑機曾經聽過,那年他剛滿18歲,正在讀高三,成績在縣重點中學算得上拔尖。無奈家裡已經供了一個姐姐在鄭州上大學,實在負擔不起第二個大學生的學費。
盡管一門出兩個大學生這在當時村裡是件很長臉的事情,可田裡唯一一頭牛早就賣掉,說不好聽點,想供黑機也去上大學,老兩口就得敗家賣祖產,然後去鄭州街頭要飯了。
所以,別無選擇之下,黑機緊張的高三學習生涯才開始,就不得不劃上句號,種田或者當兵,他只有這兩條路可走。
然而就在老父和他一起回宿舍收拾行李的時候,班主任殺了過來,死活不讓他輟學。
老父好說歹說就是說不服這個執拗的中年女人,最後急了,怒道:“俺家的事你少管!”
再然後, 班主任就說出了讓他至今記憶猶新的那句話。
有時黑機也會想,如果那時候自己聽班主任的話,每日徹夜苦讀拚出一份獎學金,那他現在是不是也該有車有房,娶上一個賢惠帶點姿色的老婆,小子日過得滋潤美滿,而自己這隻眼睛也不用瞎了?
…………
“……不要以為擺張死魚臉我就怕了你,告訴你!想讓張鐸輟學?沒門!!!”耳朵裡,陳琳機關槍一樣的喝罵聲逐漸清晰。
在張鐸異樣目光中,黑機第一次撕破冷漠偽裝,柔聲商量道:“他沒輟學,依然保留學籍。以後也不會隨意缺課,你把電話給我,一旦有不得不缺席的情況,我會提前打電話通知你。”
“嗯?有奸情!”某牲口突然挑起眉毛,視線在兩人之間遊蕩。
…………
這是一個充滿賤/人的世界,很多時候你不去惹它,它卻喜歡撲上來反咬你一口。
走出校長辦公室,黑機面無表情,張鐸則在一邊不停淫/笑。
沒想到走下樓梯時,意外碰見今天有事遲到的陳晉。
張鐸當然不會理他,螞蟻而已,踩死了都嫌廢鞋。
只是陳晉並不這麽想,看見張鐸那猥瑣笑容,還有旁邊的黑機,與他倆擦肩而過的時候,陳晉忽然說道:“當條狗就那麽高興?”